吴振华攥着教案站在门口,深蓝色的中山装袖口磨出了白边,他平日里总是温和的眉眼,此刻却拧成了疙瘩。
他的目光越过争吵的两人,落在角落里那个缩着肩膀的女人身上——李凤银穿着件洗得发白的灰布褂子,裤脚沾着些黄泥,显然是刚从乡下赶来,左脸颊上五道红指印清清楚楚,像被人扇了一巴掌,可她的眼神却不是愤怒,而是藏不住的慌乱,像偷了东西被抓包的耗子。
“这位同志,”吴振华的声音带着教师特有的沉稳,却难掩一丝疑惑,他往前迈了半步,教案的边角轻轻磕在门框上,“请问你是?方才我明明听见你喊陆宝珠‘女儿’,可陆宝珠的父母——”他侧身让开,门外站着的陆建国夫妇立刻露了出来,“老陆和孙同志明明就在这儿,你到底是谁?”
李凤银的身子猛地一缩,下意识地抬手捂住发烫的脸颊,指腹触到红肿的皮肤时,她像被烫到似的抖了一下。
方才她冲进来想帮陆宝珠撒泼,没成想那个叫林云清的姑娘性子这么烈,抬手就给了她一巴掌,现在面对吴振华的质问,她的舌头像打了结,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我……我是王亚男的母亲,从老家黄沙镇来的,来京都办点事,顺便……顺便来看看她……”
这话一出口,她自己都觉得心虚,眼神不由自主地往窗外飘——楼下的老槐树枝条晃悠着,几只麻雀在枝桠间蹦跳,可她一个字也没看进去,只觉得吴振华的目光像探照灯,把她的谎话照得漏洞百出。
她不敢看吴振华,更不敢看门口的陆建国夫妇,尤其是孙凤英那双盯着她的眼睛,亮得吓人,像是能看穿她心里的鬼。
吴振华的眉头皱得更紧了,指节轻轻敲了敲教案封面,发出“笃笃”的轻响。
他教了十几年书,从高中到大学,见过的家长能从教学楼排到校门,却从没见过这样的母亲——哪有来看女儿,不先找女儿说话,反而帮着外人跟女儿的室友吵架的?
可他心里清楚,眼下最要紧的是处理陆宝珠的事,还要帮陆建国夫妇见亲生女儿,这对夫妻找女儿找了这么久,眼睛都快哭瞎了,不能再让他们等。
“既然是亚男的母亲,那我就不多问了。”吴振华压下心里的疑惑,话锋一转,又看向李凤银,语气里多了几分不解,“只是你既说自己是亚男的母亲,怎么陆宝珠动手打了亚男,你反而帮着陆宝珠说话?做母亲的,哪有不护着自己女儿的道理?”
李凤银被问得一噎,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她方才那点撒泼的底气全没了,只能硬着头皮狡辩,声音却越来越小:“我……我刚才认错人了!老师,我帮着谁跟你没关系吧?你赶紧处理你的事,别管我!”
说完她还往后退了半步,脚后跟磕在床腿上,发出“咚”的一声轻响,却没敢回头揉。
吴振华无奈地叹了口气,转头看向门口的陆建国夫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