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素没开口，没想到侯君集却主动提起了。

“半路上时，老夫听说了家里的事，我夫人她……”

侯君集眼眶一红，摇摇头没再说下去，只道，“侯家能保周全，全靠贤侄居中斡旋筹谋，此为再造大恩！”

“说感谢已然太轻，侯某有生之年必有报答。”

闻言，李素急忙道，“小侄根本没做什么。”

“或者说，做得很不够！”

“真正保全了侯家的，是侯婶。”

侯君集摇头道，“你尽全力了，我夫人她……也尽全力了。”

“都该感谢。”

脸上露出苦涩之色，侯君集叹道，“老夫一生厮杀搏命，手握数万兵马，到头来却还得靠妇人和晚辈才能抱全。”

“思来尤觉窝囊，无地自容！”

“侯叔叔，英雄在世，总有沉浮。”

“还请侯叔叔振作精神，这次陛下赦归侯叔叔，回到长安后必受重用！”

“西域宵小作乱，侯叔叔有过平西域的经验。”

“此次率王师出征，定能大胜凯旋而归。”

听到这话，侯君集点了点头，神情依旧抑郁，“明日老夫便进宫面君。”

“听说西域战事颇为紧急，老夫恐怕在长安待不了几日，家中诸事还望贤侄代老夫照顾一二

。”

李素急忙应了，丫鬟这时也端上了酒菜。

或许一路风尘确实饿了，侯君集也不客气，大口吃肉大口喝酒。

李素陪在一旁，堂内一时无言，只听到侯君集大口咀嚼的声音。

渐渐的，李素眼尖地发现，侯君集吃着吃着，豆大的泪珠一滴一滴的落在菜碟中。

可侯君集的表情却毫无变化，仍旧一口一口的吃得很专心。

李素的心不由痛了一下。

男人无声的眼泪最令人震撼。

尤其是，这个男人曾经是手握数万兵马，战场上杀伐果断的大将军！

“侯叔叔，您……节哀。”

“只怪我当初不够细心，竟未看出侯婶已萌死志。”李素叹息道。

侯君集使劲吸了吸鼻子，摇头道，“怎能怪你？”

“是她……她太想不开！”

“她的性子本就刚烈，侯家遭逢大难，家道败落，全靠她刚烈的性子才勉力撑住架子。”

“之所以选择自戕，是情势所逼。”

“老夫明白她的心思，她要用自己的死来换侯家的平安……”

长长呼出一口气，侯君集脸上露出怀念之色，“老夫这辈子能娶她为妻，生平最大之幸事。”

“她死得壮烈！”

“可不值的是，她不该为

侯家而死，侯家的兴衰如果到最后只能靠一个妇人来换取。”

“这个家纵然保住亦没有意义了……”

“老夫稍停回去，将她的遗物归置一番，她的牌位送进侯家祠堂，受后世香火。”

“她是我侯家祠堂里唯一的一位妇人，她足够有资格进祠堂，被侯家后人供奉！”

闻言，李素叹道，“侯叔叔刚回长安。”

“若有什么事需要小侄效劳的尽管说。”

侯君集摇头，“老夫明日面君，不出意外的话，过完年便该领了旨意点兵出征。”

“时间很仓促，到时就不与你道别了，你自己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