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0章番外（六）
湖西市第一场秋雨落下来的那天，弥羊的剧本杀馆终于选定了营业地点。
他第一时间给秦非发去消息。
【弥羊】：为了庆贺剧本杀馆即将开业，诚邀你和温队晚上过来吃饭！
彼时秦非正穿着睡衣，懒洋洋地窝在家里的沙发上。
他盯着手机屏幕上的消息，无语地按动键盘，敲出一行字。
【秦非】：你知不知道，现在几点了？
时钟指向傍晚六点，外面的天色逐渐变暗。
秋季黄昏短暂，一闪而逝，夜幕很快就会降临。
今天是周末，温以安没别的事忙，正在厨房收拾两人下午逛超市买回来的菜。
【秦非】：没空，不去，下次约人提早点。
屏幕那头的羊妈妈丝毫没有羞愧之心。
【弥羊】：来嘛，来嘛，我知道你今天在家。
【弥羊】：难道你不想看看，我选的地方长什么样吗？
弥羊为剧本杀馆的事忙前忙后，已经到处跑了将近一个月。
秦非也曾被他拎着一起看过两次选址，当时弥羊都不甚满意，直到现在才终于尘埃落定。
沙发上的人擡起手指蹭了蹭下巴，可耻地有一点心动。
……他还真挺想看看的。
在这份心动的驱使下，温队收拾到一半的菜最终被装进保鲜盒，塞进了冰箱深处。
二人开车上路，朝着弥羊发过来的那个地址行去。
黑色轿车随着导航，经过五六个红绿灯，在一栋大楼前停下。
秦非看了眼手机聊天页面，确定道：“没错，就是这里了。”
出发前没仔细看，没想到离他住的地方那么近。
弥羊地方选得不错，这片算是市区中心地带。湖西市有个颇为有名的景区，也在附近，周围常年游人如织，民居和商业化场所都不少。
“在这里开店做生意，起码客流量能够有保障。”秦非评价道。
他推门下车，走向大楼正门，一边走一边打量着眼前的建筑。
这是一栋从外表上就能看出房龄的老式大楼，外层墙体由不同颜色的细小格纹瓷砖组成，拼凑出辨不清内容的纹饰。
狭窄的窗口上镶着十分富有年代感的深蓝色玻璃，光线似乎完全无法照进笼内。
整座楼体被灰沉的暮色所掩盖，如同一具蛰伏在阴影中的尸体，毫无生机。
秦非：“……”
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忽然开始怀疑起自己刚才给出的评价是否正确。
温以安跟在秦非身后，同样被这栋写字楼的破旧给震撼住了：“这里看起来——”
有素质的温队斟酌了一下用词，选了个听起来最礼貌的：“有点冷清。”
用冷清来形容这栋大楼，实在是过度美化了，准确来说，这里看起来就像一座鬼屋。
这鬼地方真的会有人来吗？二人心中浮现起同样的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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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楼内部的陈设和外面一样破旧。
与大多数商业化大楼不同，这栋楼的一层不是大厅，推开沾满灰尘的旋转玻璃门，入目的便是一个小小的电梯间。
一共两台电梯，一左一右，右边那台门前拉了防护带，门上贴着张a4纸，上面写着“电梯维修，暂停使用”。
暂停使用的加粗标题下还列着几行小一号的字。
【长虹大厦电梯使用指南】
一、长虹大厦共有两台电梯，每月15号电梯检修，检修期间请勿使用电梯。
二、电梯限载10人，超重有警报提示。
三、电梯已经时间为每日七点到凌晨两点，配有专门安全员，若出现电梯故障可按键连接，非运行时间请勿使用电梯。
秦非一目十行扫过这些文字，下意识皱起眉头。
被副本世界摧残久了，他现在看见成段的规则，身体便会不自觉地提起防御机制。
左边电梯“叮咚”响了一声，门应声而开，秦非踏入电梯轿厢，总觉得哪里正在呈现出一种异样感。
金属梯门在眼前缓缓合拢。
伴随着机械运转的咔咔声，秦非忽然反应过来。
刚才，他应该并没有按上行键吧？电梯门为什么会打开？
他转头问温以安：“你刚才按电梯了？”
“没有。”温以安道。
秦非心里蓦地一咯噔，迅速擡手去按开门键，可是电梯反而随之开始上行。
“……艹。”秦非默默吐出一句脏话。
不至于吧，这么倒霉？
这台电梯的运行速度非常慢，比秦非曾经坐过的所有电梯都要慢，简直堪称龟速。
若不是被困在了其中，秦非可以打包票。他走楼梯的速度绝对比这快。
电梯内部的供电不太好，灯泡发出滋滋啦啦的响声，仿佛随时有可能熄灭。
秦非弯下腰，捡起一张黄色的纸。
纸的背面果然印有文字。
【长虹大厦电梯使用指南】
同样是电梯指南，这份指南上的文字内容却比两人在一楼电梯外看见的那份要离奇得多。
一、本电梯只在奇数层停，若您发现电梯到达偶数层，请勿离开，并迅速按右排第2个按键联络安全员。
秦非的视线顺势落在电梯按键上。
这台电梯的按键板上没有数字，也不会亮，就像是一块坏掉的钢板。
右排第二的按键与其他按键不同，上面用胶布贴着一个小小的骷髅图案，看上去分外不详。
三、长虹大厦定梯二十四小时运行，但不、建、议您在凌晨2点后乘坐电梯。
【2点后的电梯不是真的电梯。】
四、10岁以下儿童乘坐电梯须有成人陪伴。
若您在电梯里看见独自玩耍的儿童，请勿与其搭讪，并迅速被转过身，直至电梯停下。
这条规则下方还有一行凌乱的手写字。
【不要和它对视！不要不要不要——】
连续几个不要，越到后面越支离破碎，几乎失去了字的骨架。
写字的人不知经历了什么，从笔迹中便可以看出他状若疯癫的精神状态。
秦非终于被迫直面现实：“我们这是，又进副本了？”
他皱了下眉：“好像不太对。”
虽然情况乍看非常严峻，诡异之处也颇多，甚至刚才真的吓了他一跳。
但仔细查看，事实似乎又并非如此。
眼前这个电梯怪谈，布置得有些过于刻意了。
对，就是刻意。
电梯墙壁上有不少小广告的痕迹，层层叠叠，凌乱地堆砌在一起。
可若是认真查看，却不难发现，它们是被人贴上去又很快撕下来，而非在日久天长的使用过程中受到了磨损。
并且这个贴上去的时间点就在最近。
很可能就是今天。
秦非伸出手指，按了按距离他最近的那张小广告的边缘：“溢胶很新，还有粘性，却没沾上任何灰尘。”
他再次翻看手中的规则纸。
纸张背面涂抹着凌乱的红色痕迹。像是血，但并不是。
秦非轻轻抽动鼻尖：“……也不是颜料，好像是，番茄酱？”
什么鬼？
温以安同样这样认为：“嗯，的确，不是副本。”
温队双手环抱靠在角落，打量着狭小的空间。
“没有怪谈的气息，也没有怪物存在的痕迹。”他得出结论，“这里是人为布置出来的。”
至于布置这样一个场景的原因，也很容易推断。
秦非刚想说什么，又一声叮咚声响，电梯终于停了下来。
梯门打开，有白影一闪而过。
秦非停住向外的脚步。
刚才上行时电梯按键始终没亮，他并不知道现在身处第几层，可按照电梯缓慢的运行速度来看，最多不会超过4楼。
跃入眼帘的是一条漆黑的走廊，狭窄逼仄，不见一点光亮，仅凭电梯内微弱的光源照明，只能看清前方一小片区域。
空气安静下来，那道白影再次闪过。
秦非轻轻啧了声，迈步，踏在电梯门开合的轨道上。
然后背靠墙面站在了那里。
白影就躲在不远处，这附近能藏身的地方很少，只有墙后一处拐角，秦非在这个角度可以看见半片露在外面的衣角。
“别藏了，我们都看见了。”秦非歪了下头，给出非常真诚的评价，“一点也不吓人。”
外面的鬼：？
？？？
哪里来的拆台专家，这也太不给面子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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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灯光明亮的房间里，弥羊拍着大腿狂笑。
“你们为什么会从后门进来啊？”他擦了擦笑出来的眼泪，“长虹大厦的大门在前面那条街上，后面的货运电梯常年没人用，最近被楼上密室逃脱的老板租来做活动了。”
活动正在策划中，尚未对外开放，还在做内部调试。
谁知道却迎来了这样两个意外闯入的不速之客。
当时店员正穿着npc的道具服装测试场景，见从电梯中走出来两个陌生人，担心吓到别人，这才慌忙躲了起来。
秦非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我还以为，他躲在那里是故意想要吓我们。”
秦非在电梯中就已经猜出，这是大厦中某个密室或者鬼屋布置出来的场景。
这类店铺通常都会开在一起，既然弥羊把店址选在了这里，周边便极有可能出现同类型的门店。
密室逃脱的NPC在工作时都会带对讲机之类的设备，不可能不知道突然出现的人并非他们的客户。
秦非见外面那家伙飘来飘去，看上去鬼鬼祟祟，这才有了刚才那出乌龙。
电梯外面的“鬼魂”好像被秦非一句嘴炮打击得够呛，送他们回来的路上连罩在身上的床单都没摘，一副怏怏不乐的样子。
弥羊笑够了，开始说正事。
“剧本杀馆要做的硬装不多，我已经都安排好了。
联络的施工队明后天过来，那两间房间先空着，我们从其他地方开始布置。”
为了省钱，弥羊准备好了全幅材料。
地板自己铺，墙纸自己贴，除此以外，桌椅板凳也都要亲自挑选，
“要忙的事实在太多了，就我一个人的话，做到过年也做不完。”
羊妈妈抱怨着。
“本来还想着路诚他们过来可以给我帮帮忙……他说他正在想办法和黑羽的其他人联系，准备到时候一起来找我们。”
结果找人找了小半个月都没找齐。
路诚自己的工作又突然之间忙了起来，见面的安排就一下子被搁置了。
“真可惜。”弥羊感叹。
秦非：“噗。”
路诚这算不算是逃过一劫？
弥羊将两个全家桶抱上桌。
“吃吧。”羊老板豪横地一挥手，“他们不来也没关系，不是还有你吗”
到手的苦力，他是绝不会让人跑掉的！
“你来当副店，我给你发工资！”弥羊一锤定音。
秦非：“……谢谢，但大可不必。”
他莫名有种要吃断头饭的错觉。
对于这间连名字都还没有想好的剧本杀馆，秦非也很是关心。
一方面因为这是朋友的店，另一方面则是因为……
秦非掏了掏外套的口袋，从里面拿出一个东西来，放在了桌上。
弥羊正在费劲巴拉地从全家桶里往外掏东西，视线扫过，就见餐桌上多了一只手。
一只手？
弥羊愣了一下：“你怎么把它带来了？”
这只手是秦非前阵子去临市帮忙处理怪谈怪物时带回来的，当时弥羊很不理解。
他知道蜘蛛游戏机跟着秦非和温以安回家了，可是那个游戏机长得可爱，带回去摆着当玩具也无不可。
这只手却不同。
灰扑扑的皮肤青里泛白，指甲尖长，看着就吓人。
弥羊见到鬼手的时候，它正挥动着五只手指满屋乱爬，比蜘蛛游戏机还要更像蜘蛛。
这有什么好保留的？随便去坟地里挖一只，长得都和这差不多。
秦非的回答噎了弥羊一下：“我觉得，它还挺有纪念意义的，就把它带回来了。”
神特么纪念意义。
羊妈妈有点无语。
秦非反问：“没有纪念意义吗？这可是我第一次下副本时，帮过我的怪物呢。”
严格来说，那并不是他第一次下副本，但二周目的第一次也算第一次，一样有纪念意义。
更重要的原因是：“它可是鬼婴的亲戚。”
鬼手是秦非在守阴村副本里遇到的，是鬼婴的姐姐鬼女的手。
他想试试，把鬼手弄回来，能不能引得鬼婴出现。
这小东西在他们周围埋伏的时间越来越久，除却偶尔露出一点破绽，证明自己还在，竟然能做到完全不现身。
无论秦非如何对着空气威逼利诱，它都无动于衷。
秦非问过温以安，得知像鬼女那种级别的副本大boss几乎没有穿越位面来到地球的可能。
鬼手大概就是鬼婴能在这个世界找到的最大羁绊。
事实证明，他纯粹是想多了。
无论是鬼婴还是鬼手，对于彼此之间的所谓“羁绊”都无动于衷。
鬼手的到来没能刺激到鬼婴，它还是该干嘛就干嘛。
不仅如此，鬼手的到来就像是为秦非打开了一扇奇怪的门。
在那以后不久，秦非家陆续又迎来了几个不速之客。
秦非先是在又一次的怪物清理活动中，捡到了同样来源于守阴村的右边僵尸——的脑袋。
曾经那个能够跳来跳去、负责守门的右边僵尸只剩下了脑袋，脑袋上还板板正正戴着他那顶僵尸帽子。
睁着眼睛，可怜巴巴地看着秦非。
秦非想要逮住它，它便如同皮球一样，四处乱滚。
但等秦非停下来以后。它却又偷偷跟在他的身后。
最终这颗脑袋也被秦非带走了。
再之后不久，秦非在自家门口看见了一对巴掌大小的娃娃。
那是一对用棉布缝制的娃娃，一男一女，穿着款式简单的家居服，扁扁的圆脸上嵌着两颗豆豆眼。
娃娃的身体被肢解成了一块块，又用红线串连起来，捏在手上有种随时会坏掉的岌岌可危之感。
虽然这两个娃娃的形象有点过于抽象了，可是秦非还是很快认了出来。
这似乎，是他在狼人社区那个副本里认来的爸爸妈妈。
爸爸娃娃和妈妈娃娃垂手躺在秦非的掌心中，与他视线相对时，黑亮的玻璃珠眼睛闪烁了一下，用线缝出来的嘴巴向上微弯。
等到秦非再次定睛去看时，表情却又恢复正常。
秦非把这两个娃娃也拿回了家里。
如此一来，秦非家中的怪物浓度变得越来越高。
温以安提出要将鬼手它们也放到他家去，但被秦非回绝了。
蜘蛛游戏机算是比较无公害的怪谈产物，就算和普通人接触，也不会产生什么影响。
但鬼手和僵尸脑袋可不一样。
这两样东西，光是放在那里就可以吓倒一片人。
更不要提王明明的爸爸妈妈。
虽然秦非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变成了娃娃的样子，可是谁也不知道，哪天他们会不会又突然变成两个大活人。
温以安很少回自己家那栋房子，已经差不多把那儿变成了个仓库。
把怪谈怪物放到那边去，万一它们闲得无聊跑出去了，或者哪天进个小偷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