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3章番外（九）

鬼婴再也不需要躲在暗处，趁工作室没人的时候再跑出来。

现在他想去哪里就能去哪里。

和所有的人真正人类小孩一样，随着时间推移，他的胆子正在变得越来越大。

除了在工作室里的时候，其他时间他也开始拉着秦非想要去外面，想要往人堆里钻。

在最近这几周时间内，他已经在秦非的带领下去过长虹大厦楼下的便利店，尝试了人类的关东煮和雪糕。还去了一次附近小公园的儿童游乐区。

那次秦非带着他去公园，本意只是将小东西迁出去遛一遛。

秦非并不知道，那座公园里有一个那么大的儿童游乐区，里面有那么多色彩鲜亮的游戏设备，还有一群小朋友在里面一边尖叫一边笑，像一颗颗炮弹一样冲来冲去。

对于喜爱安静的大人来说，儿童游乐区的存在属实有点灾难了。

但是鬼婴远远的一看见眼睛立马亮了起来。

亮到秦非都有点吃惊。

他顺着鬼婴的视线方向看了过去。

必须承认，那的确是一个非常吸引小孩的游乐区，彩色塑料壳连成迷宫一般的城堡，城堡的每个出入口都做成了不同的设计。

半包的滑梯，全包的滑梯，弯曲的，直的，透明的滑梯。

世界上所有的滑梯种类好像都汇聚在了这里。

也有出入口不是滑梯，而是麻绳结成的网，或者是一块遍布着很多小凸起的，用于儿童攀岩的木板。

一大一小，站在距离游乐区几十米远的位置，用同样的姿态歪着头向那边看。

秦非可以感觉得到，鬼婴对此真的很感兴趣。

“你想过去玩？”秦非问。

鬼婴使劲点头。

“你能长大吗？”秦非低头，盯着身旁的二头身小孩，感到了一点点头痛。

那边游乐区里的小孩虽然年龄参差不齐，可至少也都到幼儿园中班以上了，鬼婴的岁数和他们差的不多，可有时候，看似只差一点点，实际的区别却很大。

把这么小的孩子牵到一堆大孩子中间去玩游戏，秦非很怕惹出什么乱子。

俗话说，七八岁的孩子狗都嫌，那游戏区里可有不少孩子都是七八岁的，玩闹起来横冲直撞。

当然，他不是怕鬼婴被那些小孩欺负了。

虽然鬼婴长得小小的，看起来就很好欺负的样子。

可是哪个活人家的孩子能欺负得了鬼呢？

秦非是担心，会有讨厌的小朋友欺负鬼婴以后，惹得鬼婴做出某些惊人之举。

这里可不是大家都没有育儿经验的剧本杀工作室。

游戏区里的爸爸妈妈们眼光毒辣，目光紧贴在自家孩子身上，严密程度堪比监控器。

如果被他们看见鬼婴一个看着不到两岁的小朋友伸手，把七八岁的大孩子推到沙坑里，那绝对会被现场围观。

但，如果是更大一些的孩子。哪怕只有三四岁，欺负大小孩都不会显得那么惊悚。

秦非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育儿观念，在不知不觉间已经跑偏到了另一个世界。

正常家长在这种时候想的明明应该是约束自家的孩子，不要去欺负人才对，怎么会想怎样才能让孩子欺负的更合理呢？

至于改变外形，对鬼婴来说应该是可行的。

鬼婴在怪谈世界里的时候，一直都可以随心所欲地变样，模样上至一岁下至五六岁，他都可以随意更改。

来到地球上以后，他虽然始终以同样年龄段的外观示人，但是既然他能把肤色变得和寻常小孩一样，变变年纪应该也不在话下。

鬼婴擡起头，和秦非对视，呆呆地点了点头。

接着秦非就看见，他小小的身躯肉眼可见地拉长了一截。

二头身的□□人变成了三头身，又变成三点五头身，现在，他和那边儿童游乐区里那些三岁小孩看上去差不多大了。

人长大了，衣服却没有跟着长大，今天他又穿了香蕉服，黄色的小香蕉

“噗。”秦非没忍住笑出了声。

香蕉的脸上露出一抹愠怒的表情，这大概是秦非这么长时间以来第一次见鬼婴展露出如此生动的神态，比他模仿大人时候露出那种僵硬的笑要鲜活多了。

他居然也会恼羞成怒。

有路过的家长，看见年轻俊秀的男人，牵着一只小香蕉，投来好奇的目光。

“这小朋友看着脾气可真好。”家长感叹，“我家孩子只在完全不懂事的时候，可以让我们打扮，长大以后可太难弄了，让他干什么就偏不干什么。”

这衣服真可爱，他也想让自家儿子穿一穿，可惜儿子恐怕要在家里造反。

鬼婴是不会造反的。

小怪物不懂什么是人类小孩的自尊，他不觉得穿着奇装异服是一件丢脸的事，那么多人看他，他觉得挺开心。

再说香蕉本来也挺好看的，还很好吃。

虽然香蕉好看又好吃，全身上下都是优点，但穿着这样的衣服去儿童游乐区显然是不明智的决定。

万一爬滑梯的时候挂住，或者在沙坑里弄得香蕉缝里全是沙，可就糟糕了。

秦非带着鬼婴回了一趟长虹大厦，工作室里现在有一个箱子，放满了鬼婴的衣服。

有秦非给他买的，也有工作室里其他员工友情赞助的。

打扮婴婴小朋友是一件让人身心愉快的事，因为无论你给他穿什么，他都觉得好看。

秦非从箱子里翻出一件款式最正常的奶蓝色儿童体恤。

这是小优姨姨前不久给鬼婴带来的，柔软的全棉质地，亲肤又吸汗。

虽然鬼婴不需要亲肤，也不需要吸汗。

他就算在戈壁滩上打滚也不会被伤到皮肤，大夏天绕着操场跑三圈都不会出汗。

但什么样的衣服舒服，他还是能感觉到的，他很喜欢这套衣服，换上以后美滋滋地拉着秦非的手，用比上一次快三倍的速度冲向了马路对面的公园。

两人回工作室的时候，秦非刻意避了一下别人的耳目，在离开时还是难免被几个刚推门而出的员工撞见了。

双方匆匆打了个照面，擦肩而过。

秦非从工作室大门走出去的时候，安乐好像忽然想到了什么，喃喃自语：“怎么感觉樱樱变高了不少。”

陈岱道：“小孩子本来就一天一个样，见风乱长。诶咱们中午吃什么？”

一闪而过的疑惑，就这样被午餐食谱打消殆尽。

秦非和鬼婴已经冲进了公园里。

游戏区附近的地面铺着彩色的塑胶颗粒，踏入其中的第一时间，鬼婴松开秦非的手，一头扎进滑梯当中。

高高的塑料围墙遮住了小孩的脸，秦非只能听见鬼婴哒哒哒的脚步声，一会儿在这里响起，一会儿又在那里响起。

偶尔看见他半个脑袋，柔软的发丝迎风飞扬。

“哟，这孩子看着小，居然这么能跑。”有家长走到秦非旁边来，非常羡慕地咨询，“你们怎么教的呀？我家孩子比他大，现在走路还栽跟头呢。”

秦非做梦也没想到自己这辈子居然还能被人请教育儿经。

他对此没什么特殊经验，糊弄回答：“他不挑食，什么都吃，发育的比较好。”

家长带着羡慕的表情走远了，一边走一边嘟囔着：“真好，什么天使宝宝，不像我们家那个，正经煮的饭菜他是一口也不吃，整天不是啃钢笔，就是啃肥皂……”

鬼婴不需要人盯着，他在滑梯那边玩，秦非就在旁边的凳子上坐着休息，欣赏天上的流云。

游戏群里小孩的笑道声听起来也不再那么吵了，反而有一种格外蓬勃的生命力。

这样的岁月静好持续了一个多小时。

整整一个小时，鬼婴在滑梯城堡里上窜下跳。

秦非看着都觉得累，可是对方完全不知疲惫。

在这一个小时里，鬼婴肆意撒欢，不仅收获了快乐，还得到了几个小伙伴。

那些小男孩很主动地上前和他搭话，要和他比滑滑梯。

滑梯有什么好比的，秦非不知道，这东西难道也有技术高低？

但小孩子们就是乐此不疲。

鬼婴以一种秦非看不懂的方式赢得了滑梯大赛的冠军，那三个小孩和他一样精力旺盛，同样在游戏区疯跑。

他们来的比鬼婴更早，一个多小时以后被家长带走，还依依不舍地回头，与他们新认的老大道别。

失去了小伙伴的鬼婴就像鱼失去了水，一下子黏哒下来。

明明在没有小伙伴的时候，他一个人也玩得挺带劲，可是体验过有同伴追随的乐趣后就再也回不去了。

鬼婴非常无聊地从滑梯上下来，跳到了沙坑里。

这下可惹了祸。

沙坑里有一个小姑娘，看着比鬼婴三岁版小一点，她的爸爸妈妈不让她上滑梯，只允许她在沙坑里铲沙子玩。

铲沙子也很有意思，小姑娘面前摆着五颜六色的全套玩沙工具，她正在认认真真地堆一个城堡——姑且称它为城堡吧。

准确一点来说，是一个没有任何形状的沙堆。

但小姑娘对此很是珍视，她用自己的迷你小铲子在沙堆上挖出一个小坑，将他们命名为公主的房间和王子的房间。

“公主和王子，就在这座城堡里结婚了。”小姑娘奶声奶气地说。

秦非差点被逗乐了，这家公主和王子感情不太好的样子，刚结婚就分房睡，别不是包办婚姻。

下一秒，鬼婴天降正义。他从滑梯上跳下来，一脚踩碎了半边沙堡，破坏了这桩封建残留产物。

鬼婴傻在原地。

精心搭建的沙堡碎成一堆，小女孩呆了几秒，扁扁嘴，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

她的爸爸妈妈就在旁边，却没有上前，只是笑盈盈地看过来。

“奈奈，哥哥弄坏了你的城堡，哥哥要对你说什么呀？”小姑娘的妈妈道。

奈奈抽抽鼻子：“哥哥要说对不起。”

鬼婴茫然无措地看了看小孩，又看了看小孩家长，最后看了下秦非。

然后开口：“对不起。”

奈奈马上不哭了。

但她有自己的坚持：“哥哥要说妹妹对不起。”

她现在正在认人的阶段，见到每一个人都要喊对方一声，对于在对话中加称谓这件事有着莫名的执着。

鬼婴有点纳闷：“可你不是我妹妹。”

鬼婴知道，他没有爸爸妈妈，没有哥哥，也没有妹妹，只有一个姐姐。

严格意义上，他也没有姐姐。他的姐姐早就死了。不过他自己也死了，死掉的姐弟，应该也还是姐弟吧？

反正他是没有妹妹的。

鬼婴对于人类世界的礼仪性称谓没什么概念，他还不知道，人类之间即使不存在任何亲缘关系，同样可以使用亲人的称呼。

他在剧本杀工作室里的时候也不喊人，偶尔随着其他员工喊大人们的名字，引来大人一阵善意的笑。

那些二十出头的小年轻，才不在意小孩会不会喊他们哥哥姐姐叔叔阿姨，反正长得可爱，看着好玩就够了。

奈奈没有得到想要的回应，有点不开心，圆圆的脸上挂上了一对八字眉。

但是她的声音还是很软：“爸爸妈妈说，哥哥说妹妹对不起。”

鬼婴被这一堆乱七八糟的人称弄得晕头转向。

最后他还是妥协了：“妹妹对不起。”

奈奈高兴起来。

她好像已经忘掉刚才那个被她倾注过巨大心血、又因为意外而毁于一旦的城堡了。

可是鬼婴还没有忘。

鬼婴盯着脚下那堆碎沙，心里浮现起了一股淡淡的，几乎捉不住的愧疚。

他问：“要我帮你把它重新堆起来吗？”

奈奈点头，两个羊角辫随着她的动作上下翻飞：“好好好！”

“哥哥帮我堆城堡。”她说。

鬼婴：“……”

他还以为奈奈堆的就只是一团没有形状的沙子。

在用沙子堆城堡的领域，鬼婴比奈奈要专业的多，他甚至比很多大人还要更专业。

他提着奈奈的塑料小桶，去旁边的公共水槽打了一桶水，然后就着那些水，对着沙坑里的沙输出了一波极限操作。

短短十来分钟过去，奈奈面前的沙子就呈现出了一种和原来截然不同的状态，鬼婴堆的城堡以旁边的滑梯塑料城堡为原型，几乎完美1：1复刻出了滑梯城堡的造型。

不同的组成部分，或高或矮错落的城堡尖顶，门和窗，全都被他做了出来。

奈奈在旁边看傻了。

鬼婴刚开始堆城堡的时候她还试图伸手帮忙，后来她完全不敢动手了，用一种看神仙的眼光盯着旁边的陌生哥哥。

“哥哥，你把我的城堡踩坏，是为了再给我推一个新的吗？”奈奈讲话讲的不太清楚，说话时嘴里就像含了颗糖，咕噜咕噜的，“你是仙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