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成都城在经歷了一场未遂的兵变后,显得格外寧静。
李治端坐在原本属於刘永的吴王府正堂,手中把玩著一枚玉印,神色从容。
“公子,刘永已经安置在西院,派了重兵把守。”
程武躬身稟报,“只是他整日咆哮,说非要见公子不可。”
李治轻笑一声:
“败军之將,何足言勇?不必理会。”
他放下玉印,取过纸笔,“当务之急是解决邓艾这个隱患。”
他挥毫写就一封书信,交给亲兵:
“八百里加急,送往梓潼姜维將军处。”
此时的梓潼城中,姜维正与魏延商议军务。
听闻成都生变,二人都颇为震惊。
“伯约,此事当真?”
魏延拍案而起,“刘永果真谋反?”
姜维面色凝重地看完李治的信:
“文长,李公子信中说,刘永已被生擒。”
“但邓艾率部逃往绵竹,恐生后患。”
“希望我们立即出兵剿灭。”
魏延大笑:
“好好好!那我们还等什么,立刻动身吧!”
魏延立功心切,著急著想要出兵。
姜维沉吟道:
“只是……没有朝廷詔令,我们擅自出兵,恐怕……”
“伯约过虑了!”
魏延不以为然,“平定叛乱,乃是臣子本分。”
“若是坐视不管,才是大罪!”
姜维终於下定决心:“好!即刻点兵,进军绵竹!”
三万汉军浩浩荡荡开出梓潼,直扑绵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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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息传到绵竹时,邓艾正在校场操练兵马。
“將军!姜维、魏延率大军来袭,距城已不足三十里!”
探马仓皇来报。
邓艾面色不变,心中却是一沉。
他早知道刘永难成大事,却没想到败得如此之快。
“师纂!”
邓艾唤来部將,“你率五千兵马出城迎敌,务必挡住汉军前锋。”
师纂领命而去,但不过两个时辰,就狼狈逃回:
“將军!汉军势大,末將……末將怕抵挡不住!”
邓艾长嘆一声:
“天意如此啊!”
师纂跪地劝道:
“將军,不如……不如降了吧?”
邓艾冷笑:
“降?我邓士载岂是贪生怕死之辈?”
但他看著城中惶惶的將士,终究软了心肠。
“你要降便降吧,不必管我。”
师纂痛哭流涕,最终还是带著大部分將士开城投降。
姜维率军入城时,只见邓艾独自一人站在府衙前,手持长剑,身边亲卫早已散去。
“邓艾!”
姜维勒马大喝,“大势已去,何不早降?”
邓艾仰天大笑:
“姜伯约,我计不成,乃天命也!”
“今日事败,有死而已!”
姜维沉默片刻,缓缓抬手:
“那我便成全你。放箭!”
箭如雨下,邓艾举剑嘶吼,声震四野:
“壮志未酬,天不助我!”
“惜哉!痛哉!”
万箭穿心,这位曾经威震川蜀的名將,终究倒在了血泊之中。
姜维下马,走到邓艾尸身前,轻嘆一声:
“厚葬之。”
三日后,姜维与李治在成都相会。
两位平定叛乱的关键人物,终於在吴王府见面。
“伯约將军辛苦了。”
李治迎出府门,执礼甚恭。
姜维躬身还礼:
“公子运筹帷幄,兵不血刃平定叛乱,才是真英雄。”
二人相视一笑,携手入府。
席间,李治说道:
“蜀地接连遭逢叛乱,人心惶惶。”
“切以为当务之急,是要大结蜀人之心。”
姜维点头:
“……公子所言极是。”
“蜀地初定,当以安抚为主。”
於是二人商议,暂拜李恢为益州刺史,譙周为益州別驾。
其余蜀地官员和曹氏旧员,大多保留原职。
这一举措果然安定了人心,成都局势很快平稳下来。
此前人心不寧,眾人皆自危的局面也得到了改善。
这日,二人又在府中商议后续事宜。
“伯约將军,”李治斟酌著开口,“蜀地需要一位重臣镇守,不知將军可有人选?”
如今蜀地战事与叛乱暂时平了。
南中也派人传檄定了。
虽然南中並不被汉朝直接掌控,但对洛阳朝廷而言。
只要南中不叛乱,就足够了。
既然其名义上臣服,汉官也不打算刺激该少数族群地区。
只是叛乱结束,南徵兵马终是要回去的。
长期留在蜀地,眾人很快就会步刘永的后尘。
但如果全部离开,没有主事人的话,蜀地又容易脱离朝廷掌控。
所以还是得选一个心腹人员,在蜀地掌事。
姜维不假思索道:
“某愿留下镇守蜀地,以防再生变故。”
李治却摇头道:
“……將军不可。”
“將军如今立下大功,若再留在蜀地,恐怕会招人猜忌。”
“朝中那些军功老臣,定会藉机弹劾將军拥兵自重。”
姜维闻言默然。
他何尝不知朝中险恶?
只是……
李治继续道:
“不如由某留下镇守。”
“有家父在朝中周旋,无人敢多言。”
“將军可押解刘永回京復命,如此方为万全之策。”
姜维沉思良久,终於嘆道:
“公子思虑周详,某不及也。”
“只是……公子年轻,独自镇守蜀地,恐怕……”
李治微笑:
“伯约放心,某虽年轻,却也懂得恩威並施之道。”
“况且还有李恢、譙周等人辅佐,必不会有事。”
计议已定,三日后,姜维率领得胜之师,押解著刘永返回洛阳。
李治亲自送出成都十里。
临別时,姜维忽然下马,向李治深深一揖:
“公子保重。”
李治连忙还礼:
“將军一路顺风。”
望著大军远去的烟尘,李治久久佇立。
程武在一旁轻声道:
“公子,该回去了。”
李治转身,目光坚定:
“回城,蜀地百废待兴,我们还有很多事要做。”
……
初夏的风裹挟著巴蜀特有的潮热,在蜿蜒的蜀道上瀰漫。
草木疯长,几乎要將这条千年古道吞噬。
一队衣甲鲜明的兵士,押解著一辆孤零零的槛车,正艰难地行进在层峦迭嶂之间。
车轮碾过碎石,发出单调而刺耳的声响,惊起林间飞鸟。
槛车由硬木製成,粗大的木柵栏间隙里,隱约可见一个蜷缩的人影。
那便是曾经的皇子,刘备的次子——刘永。
他被褫夺了封號,削去了爵位。
如今只是一个待罪的囚徒,正被押往洛阳。
去面对他那令人望而生畏的父皇和满朝文武的裁决。
罪名是“怨望朝廷,口出悖逆,意欲谋逆,起兵造反”。
这十六个字像八根烧红的铁钉,钉死了他所有的前程与生机。
刘永猛地抬起头,乱发覆面。
一双曾经清亮的眸子此刻布满血丝,燃烧著屈辱与疯狂的火焰。
他死死抓住冰冷的木柵,手指因用力而关节发白,向著押解的军士嘶吼。
声音因连日叫骂而沙哑不堪,却依旧带著一丝残存的、属於天潢贵胄的骄纵。
“尔等竖子!安敢如此待我!”
“我乃大汉皇子,天子血脉!”
“速开此笼,否则他日面君,必请父皇……”
“不,必请陛下斩汝等狗头,夷尔等三族!!”
这诅咒般的咆哮在寂静的山谷间迴荡,惊起更多飞鸟。
军士们面无表情,或目视前方,或警惕地扫视两侧山林。
仿佛那刺耳的声音只是林间聒噪的蝉鸣。
他们接到的命令是押送,至於这囚徒是疯是傻,是哭是骂,与他们无关。
然而,总有人不堪其扰。
虎賁中郎將麋威,一个面容刚毅的年轻將领。
他策马来到队伍中段,与並轡而行的镇西大將军姜维低语。
他的眉头紧锁,声音里带著压抑不住的火气:
“大將军,此獠狂吠终日,聒噪不已,动摇军心。”
“不若遣人塞其口,以图清静?”
麋威称呼姜维为大將军。
因为就在姜维偷渡阴平成功,以及刘永收降曹叡,宣告著曹魏政权灭亡的那一刻起。
朝廷方面也及时做出了对应的封赏。
如同当年的陈登一样,在陈登伐吴之时。
在其征南將军的名號上,冠以一个“大”字,升任为征南大將军。
而姜维也是同理,凭藉著灭魏之功。
姜维也立即从镇西將军,被提拔为了镇西大將军。
只要他能平安回到洛阳。
那么,他將成为汉室中最炙手可热的新兴將领。
毕竟老一辈的將领,大多病死老去。
而年轻一辈的將领中,还没有人有灭魏之功怎么高的。
姜维端坐於马背上,身姿挺拔如松。
他目光平视著前方云雾繚绕的远山,脸上看不出丝毫波澜。
听闻麋威之言,他缓缓摇头。
声音平静而坚定,带著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道:
“元雄,不可。”
“槛中之囚,纵有千般罪愆,亦乃陛下骨肉,汉室苗裔。”
“吾等臣子,岂可擅加凌辱?”
“彼心內鬱结,怨气难舒,便由他骂。”
“人力有穷时,声带有衰竭日。”
“待其气力耗尽,唇舌焦枯,自然缄口。”
他的话语像山涧溪流,冷静地冲刷著麋威心头的烦躁。
麋威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
但看到姜维那深邃而坚定的眼神,终是將话咽了回去。
他拨转马头,回到自己的位置。
果然,正如姜维所料。
未及午时,刘永的骂声便渐渐低弱下去。
变得断断续续,如同即將燃尽的烛火。
那嘶哑的嗓音,仿佛破旧的风箱,每一次抽动都带著痛楚。
他终於停止了那无休无止的“皇子”自称和杀头灭族的威胁,转而开始用那残破的嗓子呼喊新的內容:
“水……予我水!”
“炎炎夏日,尔等欲渴杀乃公乎?!”
“乃公”是市井粗鄙的自称,从他这个原先的天之骄子、皇室贵胄口中冒出,更显得怪异而可悲。
一名年轻的兵士看了看同伴,又看了看槛车,终究不敢怠慢。
解下腰间皮质的水囊,小心翼翼地凑到木柵旁,试图將清水倒入刘永急切张开的嘴里。
然而,
清水甫一沾唇,刘永却猛地一摆头,竟將水囊打翻在地。
珍贵的清水汩汩流出,瞬间被乾渴的土地吸吮殆尽。
他脸上露出极度的嫌恶与不满,嘶声道:
“此等浊物,焉能入口!”
“吾要饮蜜水!蜜水!速与吾取蜜水来!”
那年轻兵士一愣,看著倾覆的水囊和地上迅速消失的水渍,一股无名火起。
这一路上的提心弔胆,以及刘永无休止的辱骂和此刻荒谬的要求,终於衝垮了他对“皇子”身份的最后一丝敬畏。
他忍不住嗤笑一声,语带讥讽:
“蜜水?呵呵,汝尚以为自家是那宫中娇养的贵人耶?”
“此乃流徙之路,非汝之安乐乡!”
“能有清水活命,已是天恩浩荡,还敢奢求蜜水?”
“当真痴人说梦!”
嘲讽的话语像鞭子,抽打在刘永敏感而脆弱的神经上。
他浑身颤抖,双目圆睁,似乎想用目光將这兵士撕碎。
却因极度脱力和愤怒,一时竟发不出声音。
就在这时,一个沉稳的声音响起,不高,却瞬间镇住了场面:
“住口!”
姜维不知何时已来到近前。
他目光如电,扫过那出言不逊的兵士。
那兵士接触到这目光,顿时如坠冰窟,慌忙低下头,噤若寒蝉。
姜维没有再看那兵士,而是將目光投向槛车內喘息不止、状若疯癲的刘永。
那曾经锦衣玉食的皇子,
此刻袍服污损,髮髻散乱,脸上混杂著汗水、尘土和因激动而泛起的病態潮红。
姜维的眼神深处,掠过一丝极难察觉的复杂情绪。
似是怜悯,又似是无奈。
他沉默片刻,转向身旁的亲隨,吩咐道:
“去,寻些蜜来,调水予殿下润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