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像个私塾里的先生,慢悠悠地提问。
底下,依旧是没人敢吱声。
“是没钱。”
赵凡自问自答。
“国库里,穷得连给京城里这帮官老爷发工资的银子都快拿不出来了。”
“那为什么会没钱?”
“因为该收的税,一分都收不上来。”
“不该收的那些苛捐杂税,却比牛身上的毛还多。”
“那么,全天底下最大,最多的那些好地,都攥在谁的手里?”
他的目光,不轻不重地,扫过底下的文官集团,尤其是在那些东林党的大佬脸上,多停留了片刻。
“在你们,这帮所谓的士大夫,所谓的乡绅大族的手里。”
“你们占着全天下最多的田,却交着最少的税,甚至干脆就不交税。”
“凭什么?”
“就凭你们比别人多读了几年圣贤书?就凭你们能考上个功名?”
“这天底下的好事,还能都让你们这一个群体给占光了?”
他站起身,走到丹陛的边缘,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殿下这群人。
“所以,新政第一条。”
他看着底下这群人,一字一顿地说道:“清丈田亩,彻查隐户,官绅一体纳粮,摊丁入亩!”
这十六个字,像是十六颗炸雷,接二连三地在太和殿里炸开。
整个大殿,瞬间就炸了锅。
这动静,可比刚才朱元璋自曝身份,还要大得多。
清丈田亩?
官绅一体纳粮?
摊丁入亩?!
这……这不是在跟他们开玩笑,这是要直接刨他们的祖坟,要他们的命啊!
士大夫与国同休,不纳粮,不当差,这可是大明开国以来,就定下的潜规则。
更是他们这帮读书人,能够活得体面,能够维持家族兴旺的根本!
现在,这个姓赵的,一开口,就要把他们的根给活活刨出来?
这比直接杀了他们,还要让他们难受!
“不行!此事万万不可!”
杨涟又一次跳了出来,这一次,他连害怕都忘了。
因为这已经触到了他的命根——后头还顶着整个那大到吓死人的士大夫群体核心利益。
完全就是一场谁也不容喘气的生死较量,没得半分商量余地。
“这是亡国玩意,是乱国计!”
“从古到今,士子优礼,列国里,都是立稳基石!”
“真要蛮干下去,到时候就天下乌烟瘴气,民心溃散,乱起来收不住场!”
“哪年哪月,那场面不就战火连天,大明天塌地陷……可太糟了!”
“求上仙慎重,太祖爷,还望圣明!”
他背后边那人群,此刻一下跌了一片,黑乎啊啦咚咚当当跪地。
不过这回,可真不是光吓得腿软。
是有人真揪住心了,是真上火、真着急了。
朱元璋正盯着底下这些人,俯瞰间眼里杂着说不清的厌恶,完全不遮掩。
呵,好好瞧瞧你们!
刚才一点官儿祸害的事儿全点得清清楚楚,一个比一个蔫,连吭声都不敢。
结果现在只要牵涉到他们自家口袋的钱,那一帮子全都疯了似的,跟踩到猫尾巴一串一串蹿起来,哪还有刚才那道貌岸然?
你看——什么大道理国本、人心一通喊号,多体面。
其实到头呵呵,十足就是贪恋自己点破铜烂银子,小账不容动分毫。
虚么得批,腌臜东西!
面对这些人,赵凡只觉好笑,他嘴角的笑容,本来挺温和,这会居然愈发开朗鲜亮,笑得灿烂莫名。
“‘天下大乱’?‘人心尽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