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做什么?是来惹我生气的吗?那你现在就出去。”
“怎么会。你都不参加聚会,我只好来看看你。”
“这些老家伙每年聚在一起看什么。啧。”
“聚会?”
我向马里·扬斯问道。
“叫伍德·巴图塔,每年志同道合的人都会聚在一起,已经超过40年了。”
是个相当久的聚会。
“一个一个都走了,现在只剩下四个人,这家伙不来,我只好亲自来找他。”
富尔特文格勒像是毫不在意,闭上眼睛,用手轻轻敲打着沙发扶手。
“没想到你们俩关系这么好。”
“关系不好。”
我向马里·扬斯询问,富尔特文格勒却立刻否定。
我原以为讨厌卡拉扬的富尔特文格勒也会讨厌他的弟子马里·扬斯,所以才向马里·扬斯求证。
而他也没有反驳。
“虽然关系不亲近,但一起变老,彼此也有了理解的地方。不是吗,富尔特文格勒。”
“哼。”
在音乐方面,他们肯定彼此认可,以他们这样的水准,孤独感是必然会有的。
如果认为能深刻理解自已音乐的只有对手,那他们的关系就不能简单地用亲近或疏远来形容。
难得相聚的两人,似乎应该为他们腾出些相处的空间。
“那我先走了。”
“走的时候把那个人也带走。”
“不要。扬斯,那乐团大赛时再见。”
“很期待。”
贝贝离开后,只剩下富尔特文格勒和马里·扬斯,两人无言地度过了一段时间。
然后富尔特文格勒播放了音乐。
是芝加哥交响乐团的常任指挥,与他们一同被赞誉为大师的祖宾·梅塔指挥的马勒第六交响曲。
曲子结束后,马里·扬斯才开口。
“无论何时听,祖宾·梅塔的马勒都令人赞叹。”
“也就马勒还能听听。”
马里·扬斯看着有些激动的富尔特文格勒,再次开口。
“德沃夏克的话,菲尔斯不错。”
“贝贝更好。”
“菲尔斯听到会难过的。”
“这是事实。菲尔斯的拉赫玛尼诺夫还不错。”
“你这么认为?拉赫玛尼诺夫觉得布鲁诺·瓦尔特更好。”
提及相似年代的指挥家后,两人开始回顾已经离去和仍在的人,交谈也越发热烈。
很快,谈到贝多芬时,原本平稳的对话又像争吵起来。
“贝多芬……无论怎么想,指挥得都是最好的。”
“这个灵感狂人是不是被附身了。”
两人争论了一会儿后,又闭上了嘴。许久之后,马里·扬斯用略带感慨的声音说道:
“我们已经老了。”
马里·扬斯回忆起与自已共事过的人,回顾自已的一生。
虽然不能完整地记起当时的模样,但音乐却如同60年前演奏时那般鲜活。
“时代开始变了。真的有新的风潮涌起。那是我们一直想要实现的事啊。”
富尔特文格勒没有回应。
因为与坂本龙一一起最早感受到新的风潮,所以我坚信这一天会到来。
“听着逐渐怪异的古典音乐,我很惋惜。比起音乐的本质,它似乎只专注于破坏,不知不觉我也变得保守了。”
早些时候,包括富尔特文格勒和马里·扬斯在内的音乐界大师们就对变质的古典音乐有所警惕。
从追求摆脱形式、寻找自由的音乐,不知何时起,变成只专注于打破形式。
于是美学消失了,出现了追求否定美的其他东西。
巴赫、莫扎特、贝多芬。
他们担心此后众多音乐家留下的灿烂人类遗产会崩塌,所以变得保守。
“所以也不能一味否定伦敦的主张。就像他们说的,与其听那些怪异的噪音,不如回归古典。……当然,我并不认同国际播放公司的低劣。”
富尔特文格勒起身走向厨房。
不一会儿,传来水煮沸的声音。
“但现在没事了。我真的感觉到新时代已经开启。有才华的一代已经崛起,古典音乐界比以往任何时候都繁荣。”
“你想说什么?”
一直沉默的富尔特文格勒问道,马里·扬斯微笑着回答。
“我们的时代没剩多少时间了。是不是应该在还不晚的时候画上句号?”
富尔特文格勒漫不经心地在马里·扬斯面前放上红茶,然后坐下。
“回归。并且参加乐团大赛。”
“柏林爱乐有贝贝会处理好的,我知道。”
马里·扬斯摇了摇头。
“不。我是说你也要参与。不是贝贝和柏林爱乐B队,而是一直坚守传统的威廉·富尔特文格勒和正统的柏林爱乐。”
“没有你和柏林爱乐A队的乐团大赛没有意义。”
马里·扬斯面前的茶杯上,热气袅袅升起。
直到热气消散,富尔特文格勒都闭着眼睛没有回答。
最后,他终于点了点头。
“茶钱你付了。”
富尔特文格勒的话让马里·扬斯满意地笑了。
“想得好。”
“纠正一点。”
富尔特文格勒坚定地说。
“新时代还没有到来。我还没有听到前所未有的音乐。”
“完全不同的音乐不可能存在。”
“不是这个意思。”
因为难以理解,所以只能模糊地说。
但富尔特文格勒的信念很坚定。
总有一天。
因为有人让他看到了听到前所未有的音乐的可能性,所以他才如此坚信。
“我参赛不是为了结束我们的时代。而是为了确认新时代的可能性。”
富尔特文格勒的坚定让马里·扬斯微微露出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