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哪位指挥能得到成员如此的关爱呢?
若是以前的生活,这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所以乐团首席这真挚的担忧,对指挥而言是莫大的喜悦。
“别太担心。我也有去医院,也会和富尔特文格勒散步。”
相反。
贝贝的坦然在谭允静看来却无比令人心疼。
她从柳真熙和车彩恩那里听说了贝贝从6岁起就因劳累反复倒下的情况。
那些险些失去他的经历不断在脑海中浮现。
“生病了再去医院就晚了。”
“休息就好。我又不是傻到生病了还硬撑着工作,别太担心。”
本想让她宽心的话,却像利刃一样刺痛了谭允静。
“啊,别这么若无其事地说话!你看起来像个傻瓜,又很固执!”
贝贝的房间总是这样。
堆满了乐谱和文件,那纸张上散发的咖啡味浓郁得仿佛要将人淹没。
他总是一脸疲惫,眼睛周围暗沉,虽说在最好的环境中成长,但如此过度劳累,想必成长也会受到影响。
专注于工作的贝贝,就像被什么东西迷惑了一样。
每当他说自已没事、让别担心的时候,谭允静的心就会隐隐作痛。
“你还年轻啊。才19岁。你总是担心别人的健康,为什么对自已的身体却这么随意呢?”
贝贝的脸色变得冷峻。
***
她说得对。
富尔特文格勒也说过同样的话。
坂本、瓦尔格雷、诺伊尔,还有其他许多人都这么说过。
不知为何,他心里有些不悦。
与泪眼汪汪的谭允静对视,在她移开视线后,贝贝才意识到自已为何不满。
以贝贝的身份生活已经18年了。
他早已习惯被当作孩子对待。
富尔特文格勒和坂本龙一等人曾平等地对待自已,但毕竟自已还不到20岁,不,从幼儿时期就开始活动,所以基本上很多人都不自觉地将他当作孩子。
他原本以为只要用音乐就能得到认可,而且在他们眼中自已本就是个孩子,所以也没在意。
明明是熟悉的事情。
但从谭允静口中听到这样的话,却让他感到不悦。
明明知道她是真心在担心自已。
刚才还为此感到高兴。
明明是这样,可现在却莫名烦躁。
“你想得太简单了吧?不喝咖啡我可能都坚持不住。要是现在就开始不喝。”
“够了。”
不知不觉间,贝贝提高了音量。
谭允静的嘴唇微微颤抖。眼睛睁得大大的,欲言又止的模样让贝贝有些懊悔。
“……我明白了。”
是真心的。
“我的话就说到这儿,我看看姐姐的日程。之前整理出来了一些。”
贝贝起身去找马尔芬整理出来的谭允静的日程安排表。
突然,眼前一黑。
他努力想要站稳,勉强扶住沙发,但视野逐渐变窄,突如其来的黑暗与眩晕让他难以抵挡。
“贝贝!”
在半靠在沙发上险些摔倒的状态下,谭允静的声音传入耳中。
伴随着急切的呼喊,视野也逐渐恢复。
看到谭允静那焦急的脸庞。
他不禁想,坂本去世的时候自已是不是也是这样呢?紧皱的眉头和仿佛马上就要夺眶而出的泪水。
还有那颤抖的嘴唇。
“啊。”
他好像明白了。
看到她拿出手机想要拨打急救电话,贝贝抓住了她的手腕。
“我没事。”
“你明明有事!”
环顾着因自已摔倒而被乐谱弄得一片狼藉的办公室,真是乱得一塌糊涂。
“看起来可不像没事。”
他苦笑着说道。
“哈哈。哈哈哈哈。”
看着眼睛睁得圆圆的、眨个不停的谭允静,疲惫感如潮水般涌来。他松开扶着沙发的手,倒在乐谱堆里。
墨水味扑鼻而来。
很舒服。
“贝贝?贝贝!”
“……好困。”
“嗯?”
“我就眯一会儿。一会儿就好。”
“你真的没事吗?”
贝贝看着谭允静,点了点头。
她不知所措地看着混乱的房间,然后摇了摇贝贝。
“休,休息的话就去休息室躺在床上吧。”
“不要。”
被巴赫、莫扎特、肖邦、舒伯特和德沃夏克环绕的这里才是最舒服的。
“……那,那你休息。我一会儿再来。”
谭允静起身时,贝贝闭着眼睛说道。
“不要走。”
“嗯?”
“你说要休息,就陪我一会儿吧。就一会儿。”
虽然只是一小会儿。
放下手中的东西,沉浸在这份舒适之中,不知不觉便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