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勒颇的清晨阳光炙白,沙尘自幼发拉底河谷吹来,拂过城墙上的绿旗。伊玛德丁·赞吉立于高塔,俯瞰城内新设的「少年学宫」与「火兵工坊」,耳边回响着工匠锤击与学童诵读的声音。他手中握着一本明国《物理·六年级下册》,页边注满阿拉伯文译文,旁边放着一辆上海制自行车,车架闪耀,象征他改革阿勒颇的雄心。
突然,急促馬蹄聲打破寧靜,一名摩蘇爾來的信使闖入官署,滿身塵土,跪地呈上一封血跡斑斑的密函。
信使颤声道:「苏丹,卡特万草原大败!塞尔柱大苏丹艾哈迈德·桑贾尔集七方诸侯——花剌子模、西喀喇汗、呼罗珊、锡斯坦、卡库伊、古尔、加兹尼,外加葛逻禄叛军,31万大军,与12万契丹军对阵。大苏丹死于契丹人的雷法,大?大军??全?全没了!」
他的笔「啪」的一声断裂,随之而来的,是一阵死寂。
侍臣跪伏地上,将一封加盖金印的羊皮卷呈上,内附密报长达十页,这份密报,来自东线的巴格达行商团急驿传送,经摩苏尔五换驿骑、昼夜不停,才在今晨送达。羊皮纸上墨迹未干,字迹仓促而凌乱,述说了一场震撼整个伊斯兰世界的灾难:从塞尔柱大苏丹艾哈迈德·桑贾尔如何亲统三十一万伊斯兰联军会战卡特万草原,到「契丹桃花石汗耶律大石设伏雷火阵,震天雷震落桑贾尔苏丹马下,乱军践踏,其躯无全」之惨况;再到花剌子模沙阿阿拉乌丁·阿即思叛变投辽,焚经卷,破清真寺,号召波斯人复信拜火;再到古尔马利克伊兹丁·侯赛因杀兄吞疆,携全阿富汗东归,彻底断绝大呼罗珊的所有防线。
伊玛德丁·赞吉看过首行后便脸色剧变,此刻已沉默良久。
他阖上书简,起身缓步至窗前,推窗望见晨光将宫城映成一座沉默的铜像。
「灾难之日,至矣。」
这不仅是桑贾尔苏丹之死,不仅是塞尔柱帝国的崩塌——这是整个东方伊斯兰体系的坍缩,是一场围绕「谁可再举绿旗下,问鼎真主之护民权」的权力真空。
他深知,那些被西辽雷火震裂的,不只是艾哈迈德·桑贾尔的胸膛,还有整个逊尼派的旧秩序。
「东方的火,已经烧到呼罗珊。」
片刻后,王座会议于北厅紧急召开。伊玛德丁·赞吉独坐榻上,案前一张青花大瓷盘中,茶水已凉,未动分毫。
在他面前,数位心腹重臣列坐,一人是一身马鞯尘迹未洗的摩苏尔军使,一人是阿勒颇「少年学宫」新派讲师艾本·萨比特,还有两位长髯老乌理玛与城北商队首领,哈乃斐派老阿訇纳赛尔·本·鲁什德低声诵读《古兰经》,马利基派解经家马哈茂德·伊本·哈桑凝视窗外,商贾头人哈三·林与摩苏尔贵族塔利布·巴尔扎尼窃窃私语。摩苏尔与阿勒颇的教士、贵族与泉州胡商头人齐聚,一同等待他的宣告。
良久,伊玛德丁·赞吉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却震耳欲聋:「塞尔柱的帝国——亡了。」
满座皆惊。
「艾哈迈德·桑贾尔苏丹率巴格达以东全部兵力,与契丹兵于卡特万草原决战。震天雷先破其阵,契丹步炮纵横冲杀,大苏丹堕马被践,尸骨无存。」
他说到此,眼神如刀,望向窗外正午烈阳。
「呼罗珊与锡斯坦两地总督皆战死,古尔马利克伊兹丁·侯赛因反叛,吞下加兹尼军弃战象辎重逃回阿富汗。花剌子模沙阿阿拉乌丁杀卡库伊埃米尔后投契丹人,自立为王——复兴波斯古教,背弃安拉。」
一名长髯阿訇霍然起立,惊呼:「摩尼?火拜?难道又要回到玛尼异端统治的时代?」
伊玛德丁·赞吉冷哼一声,摁下他欲再发声的手势,道:「不止如此。阿拉乌丁已以‘火神圣主’之名尊奉契丹可汗耶律大石为‘西天护教王’,称其为‘真主之外的天意之剑’。」
房中一时鸦雀无声。
那位年轻讲师艾本·萨比特喃喃道:「契丹……那不就是明国之前宋国北方的辽国?金国的手下败将,明人书中称其为‘避败残枝’,如今竟反噬内亚细亚。」
伊瑪德丁·贊吉沉默,指著案上的明國《当代史》,沉聲道:「明国史书载,契丹乃金国手下败将,金国又是明国手下败将。然契丹火器震天,弓骑如风,12万灭我31万,恐怖如斯!」
倭玛亚大清真寺伊玛目纳赛尔·本·卢什德颤声道:「真主在上,塞尔柱宗主权已完,波斯叛教,阿勒颇何去何从?」老贵族塔利布·巴尔扎尼冷哼:「苏丹,当速联巴格达,号召圣战!」
伊玛德丁·赞吉缓缓起身,踱步于图卷之间,指尖在一张自明国带回的《世界舆图》中拂过:自巴格达东至呼罗珊,北接草原,南临波斯湾,尽皆陷于战乱与异端之中。
「诸位,」他声音平稳而厚重,「塞尔柱崩溃,阿拔斯无力,花剌子模已叛教,耶路撒冷孤悬。如今整个伊斯兰世界正陷入分裂与混乱之海——而唯一未乱者,唯吾赞吉之地。」
「自大马士革至摩苏尔,我等有新学、有新兵、有律法、有通明之识。火杖尚小,风机初转,但大势所趋,吾不进,则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