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人……叶海涯。
据说也曾落魄百年,修为尽丧,受尽白眼。可今日,万千修士瞩目之下,麒麟踏火而来,祥瑞之光笼罩其身,他重返少年英姿,纵兽驰骋,啸傲天地!
那一刻,彭昱通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攥住,骤然缩紧。
羡慕吗?
何止是羡慕。
那是一种灼烧肺腑的不甘,一种浸透骨髓的苦涩,几乎要将他整个人都撕裂开来。
凭什么有人能自泥淖中冲天而起,得遇如此机缘,而自己却只能困在这“姑爷”的虚名之下,修为停滞,前路茫茫,连自身的命运都无法掌控?
他悄然握紧了袖中的拳头,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凭什么……他就能……”彭昱通攥紧了拳头,指甲几乎嵌进肉里,“若我也有此等机缘,何须在此仰人鼻息,做一个有名无实的傀儡丈夫!”
夜色渐浓,海风带着咸腥气吹拂着海岸。彭昱通提着一壶烈酒,独自一人来到白日麒麟踏浪而来的那片海滩。家族的喧嚣已被抛在身后,唯有海浪拍打礁石的单调声响,更衬得他形单影只。
他仰头灌着辛辣的液体,试图浇灭心头的块垒,却只觉得那团火越烧越旺。麒麟的赤金神光仿佛还在眼前闪耀,叶海涯纵身跃上麒麟背脊的洒脱身影,反复刺痛着他的神经。
“力量……自由……认可……”他醉眼朦胧地望着漆黑的海面,喃喃自语,声音破碎在海风里。
月光黯淡的海面上,泛起一片幽蓝色的光晕。无数发光的蜉蝣在水波间流转,织成一片流动的光海。在这梦幻的光幕之上,一件异物正随波浮动。
初看时像片残破的船帆,待漂得近了,才看清是面玄黑旗帜。
旗杆黝暗,非金非木,触手生寒;旗面质地奇特,暗沉如永夜,其上用某种诡谲的、仿佛能吞噬光线的墨彩,绘着一只栩栩如生的八爪鱼。那触手盘曲虬结,透着邪异的劲力,尤其那双眼睛,在微弱月光下泛着若有若无的磷光,如活物般冷冷凝视着海岸。
彭昱通醉意醺然,目光却被那面渐近的黑旗牢牢攫住。一股奇特的、冰寒的能量自旗上传来,与他平日所感的清灵之气截然不同。莫名的冲动混合着心底对“机缘“的极致渴求,催得他踉跄起身,向着被海浪推到脚边的旗子伸出手去。
指尖触及旗面的刹那,刺骨冰寒顺臂而上!
未及反应,那看似破旧的旗面骤然活化,如一张黑色蛛网瞬间将他整条手臂缠绕。旗面迅速延展、包裹,冰冷黏腻的触感透过肌肤直刺骨髓。彭昱通惊骇欲绝,拼命挣扎,但那黑色旗幡越收越紧,将他整个人裹挟在内,形成一个不断蠕动的黑色茧蛹。
茧中传来沉闷的撞击声,是他在疯狂捶打挣扎。渐渐地,捶打声变得微弱,最终归于死寂……
片刻之后,彭昱通缓缓从地上站起,月光照见他七窍渗血的凄惨模样。
他缓步走到浅滩边,俯身掬起冰冷的海水,仔细洗净脸上血污。令人惊异的是,当最后一道血痕被冲去,那张脸上竟看不出丝毫受伤的痕迹,唯有眼底深处沉淀着一抹非人的幽暗。
他转身走回原处,目光落在那面仍摊在地上的黑色旗幡。随着他意念微动,旗幡无风自动,迅速收缩变形,最终凝成一把形制古朴的漆黑长剑。剑身毫无纹饰,黯淡无光,寻常得不会引起任何人注意。
他弯腰拾起长剑,随意挂在腰间,动作自然得仿佛这剑已跟随他多年。
就在这当口,他身侧悄无声息地现出十余道身影。
这些人浑身湿漉漉的,皮肤被海水泡得发白肿胀,每个人身上都散发着金丹期的威压。
这些正是古尔扎忠诚的“蜕人”护卫。
彭昱通——或者说占据了他躯壳的古尔扎——望向深不见底的海平面,神色凝重。
他迅速消化着这具身体原主的记忆碎片,当触及“麒麟妖圣去而复返“这一信息时,古尔扎的意识骤然一凛。
这个突如其来的变数,彻底打乱了他原本的谋划。
古尔扎的肉身虽已湮灭,但其真正的本源始终寄居于这面古老祭旗之中。此刻他虽暂居彭昱通的躯壳,真实修为却未减分毫。
就在刚刚,他还在谋划如何彻底铲除彭氏一族,以雪深仇。
然而麒麟妖圣的突然归来改变了这一切。妖圣之威笼罩四野,在这等存在面前,任何轻举妄动都无异于自取灭亡。
除了蛰伏,别无选择。
即便是在九百年前夔渊全盛时期,也不是麒麟妖圣的对,更何况如今仅剩一缕残魂寄居在这具孱弱的躯壳内。
“散了吧。“
古尔扎向静立在海浪间的蜕人护卫传去一道冰冷的意念。这些忠诚的部下没有丝毫迟疑,随着翻涌的浪花悄然沉入深海,如同从未出现过一般。
海岸线上重归寂静,只余这个刚刚重获新生的“彭昱通“独自伫立。
夜风轻拂过他洗净的脸庞,他望向远处灯火阑珊的彭家族地,眼眸中,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幽暗。
……
院门被轻轻推开,彭昱通走了进来,步伐看似与往常无异,但若细看,便能发现那步履间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沉稳,甚至可以说是……阴冷。
就在这时,一道清冷的声音自院中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命令口吻:
月光下,薛宝凤一袭白衣,身姿挺拔,容颜清丽,周身散发着金丹后期修士的凛然气息。她看着彭昱通,眼神淡漠得像在看一件摆设。
“你去何处了?准备一下,随我去迎客。“
彭昱通脚步微顿,原主的记忆瞬间涌上心头:婚后的冷遇,静室外的结界,族人轻蔑的眼神,以及这道侣从未将他放在眼里的漠然。
一股混杂着屈辱与暴戾的怒火在心底滋生,但他只是微微颔首,用那惯有的谦卑语调应道:“是。“
迎客殿内,薛宝凤当着众人面,故作亲昵地替他整理衣襟,指尖拂过时却察觉他肌体紧绷如石,全无往日的怯懦微颤。她心中诧异,却无暇深究。
待送走客人,薛宝凤瞬间变脸,转身斥道:“下次在徐逸尘面前机灵些!不是当一根木头!“
彭昱通缓缓抬头,脸上平静得令人心窒:“明白了。“
这反常的平静让薛宝凤一怔,最终冷冷丢下一句:“记住你说的话。“便拂袖而去。
夜色渐深,薛宝凤在自己布下聚灵阵法的静室中盘膝修炼。
突然,门外传来一声压抑的、极其痛苦的闷哼,紧接着是重物倒地的声音。
薛宝凤蓦地睁开双眼,眉头紧蹙。神识一扫,发现竟是彭昱通倒在门外回廊上,身体蜷缩,剧烈地颤抖,似乎在承受某种巨大的痛苦。
“麻烦!”她心中涌起一阵厌烦。虽不愿理会,但若让一个名义上的道侣死在她的静室门口,传出去终究是桩麻烦事。
她收敛气息,起身开门,带着戒备走到彭昱通身边。只见他脸色青白,额头上青筋暴起,冷汗涔涔,不似作伪。
“怎么回事?”她冷声问道,并未立刻俯身。
“夫…夫人……”彭昱通声音断断续续,气若游丝,“走……走火入魔……”他挣扎着,似乎想用手撑起身体,伸手无力地伸向薛宝凤的方向,仿佛想要求助。
薛宝凤见他气息紊乱,痛苦不似伪装,戒备稍松。她终究是金丹修士,自信能掌控局面。她不耐地俯下身,伸出两指,准备探查他的脉象,看看这“旧伤”究竟是何名堂。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他手腕的刹那——
地上那看似奄奄一息的彭昱通,眼中骤然掠过一丝冰冷的厉芒!他那只“无力”的手快如闪电般反手一扣,如同铁钳般死死攥住了薛宝凤的手腕!
薛宝凤大惊失色,金丹后期的灵力瞬间爆发想要震开,却已迟了!
彭昱通腕间竟然弹出一枚剧毒细针,精准地刺入了她腕间的要穴!
一股霸道无比的麻痹感顺着经脉瞬间窜遍全身,灵力如同撞上无形壁垒,轰然溃散!
“你……!”薛宝凤只来得及吐出一个字,无边的黑暗便吞噬了她的意识,她身体一软,向前倒去。
彭昱通顺势起身,轻松接住她软倒的身体……
……
(接下来的内容不能写了……)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