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许他们骨子里就不是至情至性的君子。
他的父亲如此。
他的儿子亦如此。
指不定,他的侄儿也逃不过这一判断。
一脉相承罢了。
至于他自己,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汲汲营营的小人。
成尚书嘲弄一笑:“自然。”
“若为父当真想要那裴春草的性命,自有千百种法子叫她悄无声息地消失,何须如此兴师动众?”
“这般行事,”他眸光一沉,意味深长道,“一则是要教她安分守己,二来也是给裴桑枝好生瞧个明白。”
“裴桑枝可不是个心眼儿大的。”
成景翊眉心微动,眸色渐深。
父亲的意思是,永宁侯府这场变故,背后真有裴桑枝的手笔?”
成尚书目光闪烁,避而不答,反诘道:“无凭无据,岂可妄言?”
“在上京城那些达官显贵的眼里,裴桑枝可是个至纯至孝的典范,更是以德报怨的楷模。你说,谁会相信一个如浮萍般无依无靠的可怜虫,能在这潭深水里掀起什么风浪?”
永宁侯府祠堂起火那日发生的一幕幕的,已经先入为主地在云集的宾客心中留下了根深蒂固的印象。
这才是裴桑枝的优势。
成景翊气恼地咬咬后槽牙,没好气道:“也不知永宁侯的脑子是不是被驴踢了,心是不是被猪油蒙了,竟然会跟着裴驸马一起胡闹。”
“世子之位,是能轻易更易的吗?”
“裴桑枝就算有天大的本事,难道还能越得过嫡长子去。”
成尚书:“慎言。”
“你今日的功课温习了吗?”
“可有去裴桑枝跟前儿献了殷勤?”
“眼下,景淮为个山野女子魂牵梦萦,正是你最好的机会。”
“往后少把心思放在裴春草身上。在为父点头之前,你不许碰她一根手指头,更别提做那档子事。”
“正妻进门前,妾室不得有孕。”
成景翊抿紧了唇,煞是难堪地别过脸去,轻声道:“父亲,儿子这般,与上京城南风馆里卖笑的小倌又有何区别。”
南风馆的小倌们从无挑选客人的权利。
无论来客是高是矮、是胖是瘦、是白是黑、是美是丑,只要踏进这朱门,他们就必须堆起谄媚的笑容,曲意逢迎。
他亦不能例外。
哪怕心底从未将裴桑枝放在眼里,却仍要违心地诉说着倾慕之词,佯装出一副情根深种的模样。
成尚书闻言眼角微挑,眸中闪过一丝错愕,显然未料景翊竟会问出这般令人匪夷所思的问题。
“南风馆的小倌们连讨好裴桑枝的资格都没有!”
“你还能用苦心人、天不负,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来安慰自己。”
成景翊双目猩红,声音嘶哑:“父亲,裴谨澄亲口所言,裴桑枝曾自甘堕落,卖身与梨园伶人为奴。这般过往,与那秦楼楚馆的娼妓、低贱的奴婢高贵不了多少。”
成尚书:扪心自问,裴桑枝的经历是真的上不得台面。但,谁让裴桑枝运气好呢。
“没用的废话少说。”
“你若真有能耐,便将那桑枝迎娶过门。”
“届时任你如何冷落于她,为父绝不过问半句。”
“你解脱了,为父也解脱了。”
成景翊暗恨:“父亲,裴桑枝属实有些油盐不进。”
成尚书眉头紧蹙,听着成景翊的满腹牢骚,终于按捺不住,很是不耐烦道:“景翊!你且扪心自问,堂堂尚书府嫡长子,竟连个没见过世面的乡野丫头都降服不住?这般无用,倒在这里怨天尤人!”
“倘若你讨好裴桑枝时,能有此刻发牢骚的半分诚心,恐怕早已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了。”
成景翊:……
他还不能抱怨抱怨了?
“父亲,您有没有发现,您跟祖父越来越像了?”
成尚书闻言,眉梢微扬,眼底不自觉地流露出一丝自得之色。他正待抚须颔首,却听得成景翊话锋陡转:“尤其是那份不近人情的固执,与独断专横的做派,简直如出一辙。”
成尚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