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玖梦下意识地便想脱口而出——那是因为封之微对您心怀爱慕,自然愿意如此亲昵地称呼。
但话到嘴边,她猛地惊觉失言,硬生生将后半句咽了回去,白皙的脸颊瞬间飞上两抹红霞,如同染上了天边最艳丽的晚霞。
她慌忙垂下眼睑,偷偷抬起眼帘,飞快地瞥了杨云天一眼,却见对方神色如常,仿佛浑然未觉她话中的深意与此刻的窘态,心中一时不知是庆幸还是失落。
她稳了稳心神,细若蚊蝇地应道:“既然……既然洛兄不嫌弃梦儿这般逾矩,那……那梦儿就僭越,没大没小一回了。”
杨云天好似全然未察觉少女方才瞬间的慌乱与复杂心绪,只是满意地点点头,顺势将话题引向更深处:“你我也算有缘。今日既以兄妹相称,有些事倒也不妨与你分说一二。”
他斟酌着语句,缓缓道:“我本身,并非秦域修士。当初误入一处神秘秘境,深陷其中,机缘巧合之下,得到了你家先祖‘墨初’遗留于世的手札笔记,正是凭借其中记载的秘辛与线索,我才得以从那绝地脱身,而后便一头撞入了这秦域之地。
恰逢那‘无羁荒原’之上,两股势力正在激烈交锋,阴差阳错,也算是命运使然,这才结识了你与顶天二人。”
杨云天此刻并不介意将自己的一部分来历说与眼前女子知晓。
一来,这些经历即便她听了去,也无关大局,更无法被史册记录在案;二来,面对这位可视为晚辈与友人的女子,将自己的一些过往坦然相告,也算是一种信任与分享。
他的语气平静,仿佛在讲述一个与己无关的、年代久远的故事。
然而,他话锋陡然一转,带着几分长辈关怀晚辈终身大事般的口吻,询问道:
“说起来,你也老大不小了。从我初见你时,还是个双十年华不到、青涩懵懂的小丫头,如今三四十年光阴弹指而过,你就打算这么一直守着墨家,只为家族开枝散叶、延续香火,却丝毫不考虑自己的终身大事么?”
这话问得太过直接,犹如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
墨玖梦闻言,先是愕然,随即面上红霞瞬间蔓延至耳根,连纤细的脖颈都染上了一层绯色,整个人宛如一颗熟透了的红苹果,羞得几乎要滴出水来。
她手足无措,眼神躲闪,支支吾吾地辩解道:“我……我们修炼之人,寿元远比凡人悠久,梦儿……梦儿如今还不着急此事。况且……况且至今也未曾遇到能……能入我眼的同道修士。”
声音越说越低,到最后几不可闻。
“你身为此地墨家之主,旁人即便眼见你年岁渐长,心中觉得不妥,恐怕也不敢对你之事指手画脚,妄加评议。”
杨云天语气依旧平和,却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责任感,“但我既然今日以你兄长自居,自然要为你这终身大事考虑一二,这也是为兄的责任所在。”
他这般思量,固然有关心之意,但更深层次的,却是基于对墨家未来命运的考量。
他深知历史修正之力的可怕,若墨家注定湮灭,强行维持其独立存在或许终是徒劳。
但若墨玖梦能与一个他所知的、在未来依旧繁盛的大家族联姻,凭借联姻关系,墨家的血脉或许便能以另一种方式得以延续。
尤其墨玖梦是女子,从世俗角度看,极易被夫家家族吸纳、融合,墨家名义上或许不复存在,但其珍贵的血脉与部分传承,却有可能借此保全下来。
这总比整个家族在未来的某场劫难中彻底家毁人亡、血脉断绝要强上许多。这或许是一条能绕开历史修正之力、为墨家留存一线生机的“曲线救国”之策。
想到这里,他甚至觉得此法颇为巧妙,不禁有些自得,继续道:
“依为兄看,那与间雪仙子关系匪浅的颜家,或是西原城根基深厚的黄家,门风底蕴都颇为不错。改日若有闲暇,为兄便帮你物色一位品行端方、天赋上佳的良才,为你订下这门亲事,也可了却一桩心事,让你与墨家都能有个更好的依托。”
他尚在为自己能想出这等“钻规则空子”的巧妙方法感到几分佩服,认为这或许是应对墨家既定命运的一步好棋。
然而,这话听在墨玖梦耳中,却完全是另一番滋味。
她原本心中还存着一丝羞涩的期待,以为杨云天忽然问及此事,是对自己有所暗示,或许……或许是他本人……
可万万没想到,对方竟真的如同那些古板守旧的家族长辈一般,迫不及待地想要将她“推”出去,与别的家族联姻,言语之间,全然是利益权衡与家族算计,没有半分她所期盼的……别样情愫。
一股难以言喻的委屈、羞愤与失落瞬间冲垮了她的理智。
“梦儿不要!”
她猛地抬起头,眼圈微微发红,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激动与坚决,“我的婚事,我自己能做主!任何人都替梦儿做不了这个主!”
话音未落,她已是霍然起身,不再看杨云天一眼,猛地转身,几乎是跑着冲出了房门,只留下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微微晃动的门帘,以及室内那兀自缭绕的茶香,和一脸错愕、尚未完全反应过来的杨云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