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下有人轻轻“哦”了一声。卓玛抬起头,看见前排有位戴眼镜的阿姨正拿出手帕擦眼角,忽然想起自己的阿妈——阿妈在世时,也是这样一边揉着冻裂的手,一边把卖红景天的钱塞进卓嘎的书包。
“后来苏医生来了,”她的声音亮了些,目光转向苏怀瑾,“教我们种红景天,用羊粪施肥,花期不能多浇水,采收时要留三分之一的根。”她举起手里的记账本,像举着什么了不起的证据,“现在亩产多了二十斤,一级品能卖八十块一公斤,收入翻倍了。”
“种药也能种出好日子。”她顿了顿,忽然想起出门前卓嘎的话——“阿妈,你要告诉北京的人,我们的红景天能治病,还能让娃娃上学”,眼眶一下子就湿了,“我女儿卓嘎说,她以后要学中医,像苏医生一样,让更多人知道红景天的好。”
台下的掌声像漫过堤坝的春水,温柔却有力。卓玛看见农业部的领导在笔记本上写着什么,笔尖划过纸页的声音在安静的会场里格外清晰。散场时,那位领导特意走到她面前,握着她的手说:“你们的‘红景天模式’要在全国推广,既要绿水青山,也要金山银山,说得好啊。”
下午去国家博物馆时,卓玛特意换上了新做的藏袍,领口镶着圈银边,是用今年第一笔红景天收入买的。红景天标本被放在“中医药现代化”展区的正中央,旁边的说明牌上写着:“2025年,西藏林芝栽培红景天,替代野生资源,惠及1000户药农,实现生态与经济双赢。”
标本旁边还放着张照片,是去年秋收时拍的:卓玛和药农们在红景天田里弯腰劳作,身后的雪山像座洁白的屏风,田里的红景天开着细碎的黄花,像撒了一地的星星。
“这是我。”卓玛指着照片里那个扎红绳的身影,激动得声音发颤。她掏出老人机,屏幕上还贴着卓嘎画的小太阳贴纸,对着标本和照片拍了张照。照片里,汉白玉展柜的光落在红景天的断面上,那抹胭脂红像团小小的火焰。
她点开村里的药农群,群名是“红景天合作社”,里面有两百多个人。卓玛用藏语打字:“我们的红景天,进国家博物馆了!”想了想,又加了句,“苏医生说,这是我们所有人的功劳。”
消息发出去的瞬间,群里像炸开了锅。扎西大叔发来个举着哈达的表情包,次仁家的媳妇问“标本上的泥土是不是咱合作社的”,还有人说“等卓玛回来,要在晒谷场摆酒庆祝”。
卓玛站在展柜前,看着手机屏幕上不断跳动的消息,忽然觉得眼眶发烫。她想起第一次见到苏怀瑾时,对方蹲在田里,用手捻起一把土说“这土适合种红景天”;想起卓嘎拿着双语学校的录取通知书,在红景天田里转圈;想起现在洗衣机转起来时,发出的嗡嗡声像首轻快的歌。
“走了,卓玛,”苏怀瑾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晚上带你去尝尝北京的面条,像不像咱林芝的青稞面?”
卓玛点点头,最后看了眼展柜里的红景天。阳光透过博物馆的玻璃窗照进来,给那截带着泥土的根茎镀上了层金边。她忽然明白,这红景天不只是药材,是她和乡亲们的日子,是卓嘎的课本,是从林芝的田埂延伸到北京的路——一条用勤劳和信任铺成的路。
她跟着苏怀瑾往外走,藏袍的衣角扫过光滑的地板,像在轻轻诉说着一个关于土地、药材和希望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