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颐左腿的裤管被白骨傀儡抓掉了半只,腿上也受了伤,小窦指着他在裤管里晃荡的光腿,笑得弯下了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和颐低头一看,也笑了,索性“呲啦”一声,把右腿裤管也给撕了下来,就变成短裤了。一只糊满了污秽的腿,一只白光干净的腿,对比鲜明,很是滑稽。
周围的将士们看着,笑得乐不可支,小窦就差在地上打滚儿了。
窦春旺脸庞上堆满了笑意,和颐可是他心目中的南兆皇太子啊!他一巴掌拍在小窦身上:“笑笑笑,命都快没了还笑,真是心大......”
窦小豆回身看着快忍不住的小枣说:“想笑就笑,枣丫头,我断定你憋不住!”
小枣一脚扫过去,道:“滚!”,当真前仰后合地笑开了。
她直起身体,仰起糊满血迹和泥土的小脸儿,“哎呀来——”一支山歌从她口中溜了出来。
空气中混合着血腥味、焦糊味、泥土味和那股令人作呕的邪异腥臭味,尚未完全散去......
王春河双手握着沾满血迹的长槊,朝着逃遁者消失的方向狠狠啐了一口:“妈的,这群见不得光的耗子,溜得倒挺快!”
他唏嘘不已,倍感遗憾,因为这些逃走的才是真正的“大鱼”。
火光映着山巅那口硕大的石棺,忽明忽暗。
古连翘盯着它,思忖了一会儿,向它走去。
石棺四周布满了绿色的苔藓,斑驳的真菌。棺盖上雕刻的铭文已破损模糊,原先镶嵌的纹饰还是能看出当初精美绝伦的印迹。
她觉得这不是石棺,而是一只硕大的阿里巴巴十四大盗的古董箱。
倏尔,脖子上的小金牌在胸口处热了一下,又倏尔消失。
她暗生惊疑,目光中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困惑。
她靠在离石棺十几步远的一棵烧焦的树桩上,被烟火燎得一绺一绺的战袍布满团团的血污,整个人透着疲惫,但那种没来由的清冷、肃杀与不好惹的气质还在。
陆伯嵩在护卫的簇拥下走来。
他先对一旁的王春河和傅戈点点头,目光又扫过那些站着的、蹲着的、因受伤躺在地上的将士们,最后,定格在和颐身上。
陆伯嵩跟和颐很熟悉。
因为,当年,古连翘和翠姑把和颐送到他家,做他爹陆鼎亭的学生,他们就经常见面。
只是这会儿知道了他们是远房亲戚,论辈分还是他的大侄子,而且,可能,和颐很快就会是南兆皇帝,这叫陆伯嵩生出一丝仰视和敬畏,但眼下更多的是有一丁点儿尴尬。
但究竟是在朝堂混过多年,陆伯嵩带着笑意微微拱了拱手,算是恪守了君臣礼节。
和颐十分机灵,倒也没有不知所措,他伤口疼痛,用剑支撑着身体站起来,喉头滚动,依然恪守眼下的本分:“见过陆大人!”
一边的窦春旺曾是和颐父皇的贴身侍卫,看着周围惊愕的眼光,只有他明白陆伯嵩的意思——想必和颐名正言顺的继位指日可待。他有些激动,想着这一切是如此地艰难和不易,因为伤痛而靠着土坡滑坐下来的身体又缓慢地站了起来,究竟也说不出什么。
他默默地擦拭着鬼头刀上的血污,手在微微发抖。心里对自己说:等着吧,该来的总会到来。
陆伯嵩站上了土坡,对着众人道:“你们辛苦了!”声音竟然有些哽咽。
“你们英勇杀敌,不仅撞破了东丰影卫的阴谋,还逼迫他们使出了最后的杀手锏。他们的个人武艺或许高超,召唤的邪术或许难防,但遇到无所畏惧的你们,就溃不成军。你们是云霄国的骄傲,功不可没!我要向皇上给你们请功!”
“谢大人!”将士们齐齐刷刷地站了起来,大声疾呼,声震山壑。
王春河过来跟陆伯嵩小声嘀咕了几句。
陆伯嵩又抬头朗声道:“尽管说‘辛苦了’,显得轻飘飘,毫无分量,但我还是要讲,英勇无畏的将士们,你们辛!苦!了!萧大叔和萧婶儿在茂财货栈为你们准备了丰盛晚餐,正等着犒劳你们!”
“噢!噢!噢!”众人的胳膊上下来回举着,刀枪剑戟林立,欢呼声惊飞一群一群回巢的鸦雀飞向蓝天。
王春河也站上了土坡:“我宣布,战斗结束了!傅戈负责带人打扫战场,清点伤亡。其余人立即下山!”
队伍陆陆续续地沿着山道往下走。
陆伯嵩来到古连翘面前,低声道,“古御史,我们赢了,但赢得太艰苦!这是一场硬仗,详细战况,你要尽快以书面形式给我,我好立即禀报皇上。”
古连翘挺了挺脊背:“遵命,尚书大人。”
其实,古连翘的官职与陆伯嵩已经差不太多,但她曾是陆伯嵩下属,谈公务时,一直习惯把姿态放低。
秋风习习,山花烂漫,枯叶遍地。
远远望去,下山的队伍像一条长蛇阵在山间游动。
古连翘身上有伤,却神清气爽。她的脚步踏在枯叶上,发出嘁嘁嚓嚓的声响。
陆伯嵩附在她耳旁道:“你行不行啊,下山叫金煜去找个好点的郎中瞧瞧——金煜现在对南兆国的犄角旮旯都很熟悉。”
古连翘:“谢大人,不用了,这点小伤,我自己能料理好。你忘了,我告诉过你,我家虽然没人是医生,但爷爷那辈儿全是中医。”顿了顿,又道,“让东丰影卫头领跑了,想想就来气......”
陆伯嵩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安慰之色,他缓缓道来:“那头领名叫宇文格格,她可是东丰兵部侍郎宇文盛的爱女啊。”说到这里,陆伯嵩顿了一下,似乎在回忆什么,然后接着说,“你可还记得宇文越这个人?他就是之前去骁骑营担任副监军的那个。”
见古连翘在努力思索,陆伯嵩接着说:“你不记得啦?当时齐荒攻上了城楼,将宇文越给押走了。可谁能想到呢,就在他们下关隘的时候,宇文越竟然一脚踏空,当场摔死……”
说到这里,陆伯嵩叹了口气,“这个宇文越,正是宇文格格的亲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