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事会

裴叙面上有些不自然，并未说话。

“这个高经理，没有胆量在签协议的时候反抗，却有胆量现在站出来指认，说明一定有人在背后给他撑腰，而且这个人一定和武氏不对付。”

沈慕照冷静地分析道，“再加上，最近你和他来往颇为频繁。不是你指示他干的，还能有谁？”

裴叙见沈慕照已然猜出，便也不再做无谓的遮掩，挑了挑眉，道，“以他的脑子和胆量，确实想不出甩锅武氏的主意。没错，是我告诉他这么做的，不过......”他话锋一转，慢悠悠道，“我也是为了帮他啊。”

沈慕照拧眉不语。裴叙续道，“垄断协议一事，良兴电子厂也参与其中，现在被舆论骂得很厉害。高得过来问我该怎么应付，我告诉他，他想要全身而退，那就只能把过错都推到其他人身上。”

“所以，你就让他说是武氏逼迫各厂签订的垄断协议”，沈慕照冷冷道，“可是，从现有证据来看，武氏并没有逼迫其他电子厂签署协议的迹象，缔结垄断协议乃是各厂的共同意志。武氏又不是傻子，你们说谎构陷她们，她们难道不会拿出证据反击吗？”

“我敢叫他甩锅武氏，自然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裴叙轻笑一声，道，“事实真相如何，有那么重要么？只要能让公众相信是真的，那就是真的。”

说罢，他拿起手机，唇角勾起一抹志得意满的笑，“看，果然现在大家都在逮着武氏骂，没有人找良兴电子厂的麻烦了。”

沈慕照的眉头深深地蹙起。

裴叙见了她这副模样，有些不悦道，“怎么？武氏不是你我共同的敌人吗？为什么武氏吃瘪，你反而一幅不大高兴的样子？”

沈慕照收敛了神色，淡淡道，“没什么，就是不太喜欢高得，看到他摆脱责任，心里有些不爽罢了。”

“你这样想未免幼稚。喜欢不喜欢有什么打紧？他对我们有用就行了”，裴叙懒懒道，旋即站起身，往门口走去，“我还有事情要忙，先走了，有新消息及时联系。”

须臾，裴叙的背影便消失在门后。

沈慕照缓步走回办公室。她蓦地想起，周六刚才说良兴电子厂的抗议女工被厂子关住了，祝珏与她会面时，特地拜托她去查看那些女工的情况。

现在看来，十有八九是裴叙提前告知了高得垄断协议泄露的事情，叫高得有了防备，所以女工们还没出厂子，就被高得制住了。

沈慕照思索了一会，随即掏出手机，熟稔地拨打了一串号码。

“喂，周六，你尽快去良兴电子厂一趟，看看能不能接触到那些抗议女工。记得带上摄像机，尽量多留下一些声像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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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氏集团大厦，高层会议室门外的走廊上。

“你说裴氏的人向警署申请保释？”

武凌云神色凝重，看着对面的女子道。

“没错”，秦律师道，“我在警署的朋友告诉我，裴氏的人今天找过警署的高层，提出要为所有的抗议女工出保释金，将她们都保释出来。现在警署的用房很紧张，拘留处已经快关不下人了，警署的高层似乎对裴氏的提议很心动，恐怕过不了多久......”

“裴氏必然不安好心，你想办法尽量拖延”，武凌云沉声道，“现在这个舆论形势你也清楚，绝不能在这紧要关头让女工们脱离我们的控制。”

秦律师郑重点点头，“我已经派梁思远去警署提出异议了，裴氏想保释那些女工，一套流程走下来，至少也需要两日，不可能把那些女工立刻带走。”

“两天时间......”武凌云若有所思地喃喃，眉头微蹙。

秦律师见武凌云面露难色，几步上前，缓缓道，“其实，也有一个办法，可以让那个叫祝珏的女工一直待在拘留所里出不来。”

她附在武凌云耳边，刻意压低声音，“我们去向督察院申请......”

秦律师低声说完几句话后，稍稍退开，眼神热切地关注着武凌云的反应。

她看见，这个一贯果断强势的女子，因着她方才的几句话，而颇为少见地流露出犹豫之色来。

武凌云眸光闪烁不定。片刻后，幽幽吐出一句。

“我考虑一下。”

秦律师颔首，“好的。您决定好了，随时都可以通知我。”

武凌云点点头，旋即同她告辞，径直向高层会议室走去。

走至门口，便已隐隐听见里面传来的喧嚷声。武凌云握着门把手，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下表情，打开门走了进去。

颇长的椭圆形会议桌旁，围坐着一圈西装革履、穿着体面的人，女女男男，老老少少，有的正同周围的人激烈地讨论着什么，有的则独自沉思不语。但不论何种姿态，众人脸上的忧虑却是如出一辙。

坐在上首的武延优一眼便看见了站在门口的武凌云，冲她招手示意。武凌云快步走向母亲身侧，在她身旁的空位落座。

正在喧嚷的众人见武凌云进门落座，顿时噤声，均正襟危坐。武凌云环视一圈，见座无虚席，便道，“既然诸位董事都到了，那咱们就开始吧。”

“最近的事情，想必大家都知道了”，副董事长语气沉重地开口道，“山南阳出事后，我们武氏集团的股价在两日内下跌了18.63%，同时，市场部反映，许多正在接洽的合作方都提出要终止合作，预计未来两月内，武氏集团下属的各企业营收将会大幅度缩水……”

会议室内，渐渐生出了些窃窃私语声。

“汉江周末发出那篇报道后，外面对我们的骂声就没有断过，股价不掉才怪。”

“那些女工们突然跑到街头上来抗议，硬是把这事闹得沸沸扬扬。我现在每天出门都提心吊胆的，新闻都好几天没敢打开看了。”

“还有良兴的那个高经理，简直就是唯恐天下不乱！现在本该是各厂一起齐心应对舆论危机的时候，他倒好，为了一己私利，把错全都推到我们身上，搞得其他各厂也人心浮动，互相推诿起来。”

“我不理解”，坐在当中的一个中年男子似乎是抑制不住愤怒，脱口而出道，“我们武氏好歹也是襄阳首屈一指的大企业，怎么能如此无能，被这些小虾米控制了舆论，搞得毫无还手之力？”

此言一处，四周霎时安静下来。

武氏集团现在是由武凌云一手打理，说武氏无能，便是在公然质疑武凌云的能力。因此，众人听了他说出这话来，都纷纷闭上了嘴，不敢接话，眼角余光偷偷关注着武凌云的反应。武延优则眯起眼睛，冷冷瞥了那中年男子一眼。

那男子很快意识到自己一时失言，不由面露尴尬，嘴巴张了又张，试图打圆场。

“高得对媒体作出的那番声明，我已经派人写好了澄清的文章，稍后就会发布”，武凌云面无表情，沉声道，“请诸位放心，作为武氏集团的总经理，我比任何人都更清楚、更在意武氏集团的处境。我一定会竭尽所能，同诸位一起帮助武氏度过难关......”

“就算澄清了高得的声明，又能怎么样？”

一个颇为不耐的声音蓦地响起，打断了武凌云的话。

众人循声望去，却见武厚行坐在会议桌另一侧，冷冷道，“这种程度的澄清，简直就是隔靴搔痒，根本没法扭转现在局面。”

武厚行是武崇诫的叔父，武氏的保守顽固派代表，与武凌云母女素来不对付。武凌云听他出言不逊，并不意外，正要出言反击，身侧人影一动，武延优却已站起身，对着武厚行冷笑道，“哦？那你倒说说，你有没有什么能扭转局面的绝妙办法？”

“绝妙倒谈不上”，武厚行哼了一声，道，“依我看，武氏当前最大的问题，就是用人失当。要改变现在被动的局面，须得换一个主事人才是。”

如果说刚才中年男子的话是一时失言，那么武厚行这话则是明晃晃的挑衅，低沉的气氛更平添了几分火药味。

众人眼观鼻鼻观心，不敢说话。武厚行扬起下巴，迎着武凌云母女凌厉的目光，争锋相对道，“何宝文都告诉我了，垄断协议之所以被泄露，就是武总经理手下一个叫祝珏的主任，与那三流报社合起伙来，将原件偷了出去！”

垄断协议泄露的原委，众人都有所耳闻，但碍于武凌云的面子，均有意避而不谈。武厚行此时将这件事拿到明面上来讲，正合了在场不少人的心声，再加之近期糟心的事情一件接一件，众人心中都颇为烦闷，需要一个发泄的出口，因此心中不免因着武厚行这话，而滋生出对武凌云的不满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