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错。”万钰彤痛快承认。
听到这个答案时殷梳感觉一直压在心头的大石终于坠了下来,然后一直落入到她心底空荡荡的、深不见底的大洞里。她望向万钰彤的目光怒气冲霄,还掺杂着透顶的失望。
她近乎歇斯底里地质问:“那你知不知道这件事会把他推到风口浪尖之上?你知不知道万钧一直都想杀他,是你给了他动手的绝佳时机?你知不知道是你害死了他?”
万钰彤将手中的香插到香炉里,声音还维持着十分的冷静:“我本意并非如此,但蜀南一战原本就是你死我活。而且在察觉事变之前我已经提醒过殷莫辞,劝他先行离开,是他不听。”
“难道你不了解他?那种时候他怎么可能丢下那么多世家门派、丢下武林盟的弟子先行离开?”
万钰彤转过身来,终于和殷梳正面相对。与此同时她的手按在了清霜剑上,因为她看到殷梳已经拔剑了。
“你到底想做什么?”殷梳剑尖擡到离地三寸处便停下了动作,她死死盯着万钰彤,“你帮着祁宥把江湖搅得一团乱,但你们又从中得到了什么?祁宥折了东西两堂,你毁了你两个亲叔叔,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做的所有一切,都是为了我自己。”万钰彤所答似乎并非对应所问。
她擡起眼,眼底闪烁着令殷梳后背汗毛直竖的荧荧暗焰:“你要重建武林盟是吗?”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她轻笑了一声:“我是有些对不起你。”
她说得十分坦然:“若你有本事来取,我可以还你一条命。”
下一瞬她们的剑身便撞在了一起。
或许是怕惊动不远处侧厅里守夜的其他门派,殷梳和万钰彤的搏杀是近乎无声的。她们从灵堂转移到庭中,没有大开大合循序渐进的对招,每一剑都直截了当直取对方命门,利刃转动时带起一阵又一阵针砭刺骨的寒气。
她们第一次图穷匕见时或许在试探中都留有了余地,而这一次是真的每一招一式都想要取彼此的性命。
察觉须纵酒的靠近,殷梳短促地喊出一句话:“你不要动。”
万钰彤全神贯注地格住殷梳的剑锋,她的额前已经凝出一片细密的汗珠:“让我见识一下伽华圣典真正的威力。”
须纵酒依言收了刀,静立在一旁专心观摩她们的较量。
在他看来,轮武艺万钰彤也是世家翘楚,哪怕是对上门派之主也有一战之力。她手中的万家剑法清逸绝伦,而此刻无需掩饰,他又看出她的功法间似乎也融合了一些湮春楼斩青阳的招式。
但殷梳的一剑惊春已到了出神入化的境地,又辅以心经,剑气时而如流风回雪,时而有金石之坚。
她二人在剑影间破釜沉舟般鏖斗,每一剑都十死九生。
忽然殷梳虚晃一招,整个人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柔弱角度向后弯折,趁万钰彤招架之际又猛地侧身向前,剑尖朝她胸口刺了过去。
须纵酒看得十分清楚,他能肯定这一剑下去必定能重创万钰彤,最少也会元气大伤。
但下一刻他眉心凝结,因为他看到电光火石之间殷梳剑势急变,剑尖竟突然在半空中一旋,剑身从另一侧滑了出去。
这不可能是失误。
就在他心绪千转时,也就过去了一息时间。他眼前的两人架在一起的剑还未动,他突然像是本能地察觉到了什么般反手将穿柳刀挥了出来,拦住了另一道破空而来的剑气。
也是一剑惊春。
竟是祁宥,他居然也敢来武林盟。
下一瞬他已逼到近前,须纵酒沉着脸抽出刀将他拦住。
他们四人在混乱中才过了三招,便听到了不远处窸窸窣窣的响动声。
似乎是其他门派那边出了什么事情,感觉随时都有可能会朝这边过来。
四人均是一僵,他们四人明面上的关系如此错综复杂,若他们现下这样被那些世家的人看到,少不了又要横生枝节,且十分尴尬。
心神一分,手里的刀剑都变得有些滞涩。
须纵酒不住地看向殷梳,他心里想着,若是让门派们撞上了也未必不好,刚好可以让他们亲眼见证万钰彤也和湮春楼来往密切、渊源颇深。万家堡傲慢到现在都没对武林给出一个解释,如今万钰彤又和祁宥在一处,让万钰彤自己去想该如何解释就好。至于其他的,自然都可以慢慢兜回来。
但殷梳未发一言,手中的剑也朝地面垂了下去。
祁宥面色阴鸷少有的情绪外露,他无心恋战,不发一言地上前拉住万钰彤跃上屋檐瞬时就没了踪迹。
须纵酒便没有去管他们,他一边靠近殷梳一边忍不住问:“你方才是怎么了?”
殷梳抿着唇,仍保持着握剑的姿势。肩臂一动不动,透着几丝僵硬。
须纵酒心中一叹,试着问她:“如果你动不了手,那让我去帮你杀了她。”
他有条有理地、似劝服似宽慰:“她和祁宥在江湖中兴风作浪不知残害了多少门派,这次又为了一己私欲害死了殷大哥,这都是她咎由自取,她根本死不足惜。”
“我不能……”殷梳面色发白,她此刻眼前浮现的竟是武林盟弟子向她描述的,殷莫辞坠崖前的场景。
她掩面喃喃自语般说着:“莫辞哥哥遇害前都想着要保护她,我又怎么能杀她?可我这样眼睁睁放走她,似乎也是一错再错。”
须纵酒一怔,随即立即明白了殷梳方才的犹豫与挣扎,一时间也是愁肠百结。
他又凑近了一些,勾住了殷梳的小指在她耳边低声说:“殷大哥一向重情重义,他若知道你今日所想,也定不会强求你一定要两全。而武林中每个人终究都要为自己做过的事情付出代价,无论万钰彤结局如何,都错不在你。”
说话间那些门派弟子已经跑到庭中,胡帮主走在最前,他步履匆匆,一脸焦急。
并不是发现了他们这边的打斗,而是带来了丘山宗主方才发来的一封急信。
信上只有寥寥几句,要他们两人即日立即启程返回常乐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