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洛丽斯已经不记得那位来访者的死因。他到底是被从自己胸腔中生长而出的荆棘刺破了动脉失血过多而死，还是被从口腔之中蔓延而出的藤蔓堵住了气管窒息而死，都已经无从得知。崭新的生命已经开始在这句躯体上轮回，他的邪念与执念久久不散以至于荆棘也开出了绚丽的花朵。

死亡让他的躯体变得更加热闹了。

所以当时年幼的克洛丽斯没有感受到恐惧。她只是平静地用藤蔓遮住了来访者的眼睛。那里的眼皮和眼球早已经消融化为植物的养分，只剩下漆黑的空洞仰天注视着永远不可能抵达的天空。

克洛丽斯并不经常见到这些来客。但她也还记得弗雷蒂丝惊慌失措慌不择路深入森林时的表情。森林为没有恶意之人提供了庇护，使得意图伤害弗雷蒂丝的人转瞬间自己杀死了自己，死在了杀意化作的植物之下。

那时候，尚且年幼的狐族首领有着过于明亮的发色和眼眸，就像是在森林中燃起的火焰一般耀眼。她玲珑可爱的脸庞此时还不善于隐藏自己剧烈波动的情绪，望着追杀人的眼神满是恨意。如果克洛丽斯没有撞破这一幕，想必弗雷蒂丝手中的匕首已经插入了尸体的心脏。在家族厮杀里学会的多疑让弗雷蒂丝不会轻易放松警惕，而记仇的本性也让她根本不会因为对方已经死亡便施以怜悯之心。她只会由于察觉到自己可以随意报复而放心大胆地泄愤。

不过察觉到陌生人接近，女孩马上换回了惊慌与害怕的表情，发觉对方与自己年龄相近才勉强安心下来。

弗雷蒂丝便是弗雷蒂丝，从一开始就没有改变过。

只是不知道今日的她是否还有胆量踏入森林，是否还有胆量让森林见证自己的执念？

想必狐族首领早就已经丧失了当年的勇气。不，也许是因为她已经坐上了自己想要的位置，根本不必像一无所有时那样孤注一掷……

“妈妈？”桃乐丝的声音唤回了克洛丽斯的注意，“你在想什么？”

“我就是想起了从前而已。”克洛丽斯擡手摸了摸桃乐丝的头，从女儿的温度里找回了安全感，“马上就要见到你舅舅了，所以总是会情不自禁想起以前的事情。对了，如果你舅舅说了任何你爸爸的坏话，你不理他就行了。”

“舅舅很讨厌爸爸吗？”桃乐丝有些疑惑，仔细回想了一遍，似乎来自森林的礼物里确实一直都没有专门提及西格蒙德的那一份。就算有，也一般都是克洛丽斯自己送出去的。

“这里面还是有点原因在的。”克洛丽斯忍不住叹了口气。

“因为父亲没有来过精灵之森。”欧文言简意赅，“舅舅无法信任没有经过森林考验的人。”

西格蒙德没有接受过森林的检测，这使得克里斯特无法判定对方值得信任。与精灵产生联系的外来者几乎所有人都被森林判断过没有恶意，西格蒙德这样的特例让克里斯特十分不喜。

“爸爸为什么不能来？爸爸肯定能通过的。”对父亲非常有自信的桃乐丝问道。

“哈哈哈，他知道你这么支持他以后肯定会很高兴的。但是西格蒙德天赋是【烈焰】，就算经过了除魔仪式依旧会有火元素残存。若是微小倒还好说，偏偏他是海尔达的亲属，身上携带着与世界树同等级别火源的直系祝福……”克洛丽斯没有把这句话说完，但意思已经准确地传达，“所以你知道他为什么不能来了吧？别说他想不想来，就算他真的要来接受森林的检验，哥哥估计还要怕他把森林的哪里烧起来，改变原有的生态环境呢。”

克洛丽斯的语气里满是无奈：“反正这件事情就这样搁置起来了。也让哥哥更讨厌西格蒙德了。”

“我和欧文不也是姨祖母的直系亲属吗？”桃乐丝看了看自己和哥哥。

“可你们也是精灵的直系亲属呀，宝贝。”克洛丽斯克制着自己，这次没有亲桃乐丝，“精灵的血脉怎么可能让你们身上的任何事物伤害到森林。”

在他们的闲聊之中，森林之乡越来越近。

“听到水声了吗？”克洛丽斯耐心地教桃乐丝如何辨别方向，“精灵之乡外围有一条无名的小溪，只要听到了水声便代表着我们里精灵大本营不远了。”

她又指了指三人身后的路，不知何时生长起来的低矮灌木已经彻底堵住了他们回程的路途。

“森林里是没有路的，若非一些特殊手段也无法辨别方向。但是森林会为你记住你的目的地，只要去过一次精灵之乡，你就不会在这里迷路了。”

她牵着桃乐丝的手大步向前：“来吧，我们要回家了。”

火源作为能够烧尽一切甚至罪恶的存在，也会使得森林无法准确判定对方的恶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