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楚绣醒来的时候，只看见温凝香正抱膝坐在树下，她并没有整理仪容，只是呆呆地望着不知名的远方，眼神毫无聚焦。

她以为温凝香中了什么毒，连忙挣扎坐起来，沙哑着声音唤道：「凝香……凝香……」

「怎么了？」温凝香如梦初醒地看着慕容楚绣，却见后者一手撑着地面硬是要坐起来，秀眉轻颦便道：「妳先别坐起来，免得伤口裂开。」

慕容楚绣的动作一顿，低头只见腰间的伤口已经被处理妥善，被包扎得严严密密免得被污物感染，用的正是温凝香身上的衣衫。

「谢谢。」慕容楚绣怔了半晌，方才静静地道，她再是单纯，也看得出温凝香虽然竭力帮助自己，但那神情依然带着说不出的疏离陌生，彷佛她帮助自己只是因为自己能带头开路而已。

罢了，只要能帮助温凝香，就算丢了这性命又何妨？

「妳……现在还能回去。」温凝香望向上方，可是枝叶茂盛的丛林里却是看不见鬼界灰蒙蒙的天空。

「回去……」慕容楚绣的脑袋一时之间转不动，细想片刻方才明白，她轻歉一声，低头苦笑，笑意是说不出的生硬苦涩，原来……温凝香是嫌弃自己受伤呢。

温凝香不知道慕容楚绣在想什么，事实上她都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这样说，也许要嫌弃慕容楚绣受伤，也许是不想让她再为自己冒险。

爱恨交缠，岂能这般容易便说出个究竟？

女子的心意，素来最难懂啊。

说是爱，那彻骨之恨却是永生难忘；说是恨，偏生一点点的爱却还潜伏于那覆天盖地的怨恨当中。

「我……不会再拖累妳的。」慕容楚绣柔声说道：「但至少，让我陪伴着妳闯过如梦谷。」

温凝香的修为虽然精进不少，但单凭一己之力要闯过如梦谷还是不容易，毕竟她们连第一关都应付得手忙脚乱，更别说让温凝香独自一人面对后面的难关。

就算要撑得魂飞魄散，都要护送温凝香闯过如梦谷。

温凝香不自觉看着慕容楚绣，樱唇微掀，欲言又止。

她不懂，明明自己已经如斯冷淡，为什么这个柔情似水的女子却像是逆来顺受，从来不发脾气的呢？

自己以前到底何德何能，能跟这般完美无暇的女子交上朋友，甚至使她愿意拚了性命只为达成自己的心愿？

最后，自己为何会背叛她呢？

面对这双寥若晨星的明眸，温凝香实在无法拒绝，只好转头叹道：「妳……别后悔就好。」

「无妨。」因为这些都是我欠妳的。

我欠了妳一生一世的情意，我愿意用这一辈子来偿还。

丛林里虽然恶臭透顶，但慕容楚绣的伤势实在沉重，所以两女不得不在原地停留了许久才能起程。

继续往丛林深处飞去，氛围是愈发愈的阴森恐怖，自从之前那一役之后，温凝香便对藤蔓之类的东西格外敏感，看见它们时都不自觉侧身躲开，生怕里面又会冒出一朵食人花。

不知道走了多久，前方处总算出现另一种风景。

丛林处是两座山峰，它们矗立在两边，如同两尊巨型的石狮子，随时准备着咆哮驱逐外来的访客，慕容楚绣仰头看着山峰的顶端，她的灰发如流云般披散下来，温凝香从侧面仔细地打量

着她脸容的轮廓，由于周遭只有鬼火照明，所以映得慕容楚绣的侧脸蒙上了一层晦暗的惨绿色，却愈发愈突出她精致绝美的侧脸，饱满干净的玉额，点染曲眉，浓密翘黑的羽睫，挺直而小巧

的鼻梁……当真是粉雕玉琢的绝色美人，就算环境再是黑暗都掩饰不了她那百般难描的风华绝代。

山峰之间是一道山沟似的通道，阔约三丈，慕容楚绣看了一阵子，便准备起行越过山沟，温凝香已经一手拉着她的衣袖，低声道：「且慢。」

「如何？」慕容楚绣回头看着温凝香。

「那里……鬼气格外浓郁，恐怕有点不妥。」温凝香抿唇道，对慕容楚绣而言，这里四周都是阴森鬼气，没有任何分别，但温凝香身为千年女鬼，对于鬼界的感知自是比慕容楚绣来得强烈

，虽然这里的确遍布鬼魅，但前方却是格外诡异，纵使眼睛看不见任何鬼魂，可是那感觉却像是有无数只鬼魅正在前方等待着她们，准备一涌而上。

慕容楚绣的神色也变得更为认真，她问道：「那怎么办？」

温凝香没有答话，只是上前把慕容楚绣挡在身后，意思极为明显－－

既是鬼魅，那自然是由这名乎其实的厉鬼怨魂走在前面了。

温凝香虽是长得斯文温柔，但她的怨气奇重，二千年前曾被丈夫背叛后杀夫报仇，五百年前爱人筹谋一切，不惜逆天而行，最后却被爱人一剑穿胸，那股怨气如果全都释放出来，恐怕真

的足以摧毁整个鬼界。

慕容楚绣看见温凝香主动挡在自己身前，不禁悄悄勾唇微笑，她从未跟别人说过，其实她也很喜欢被人疼爱，被人保护，别人一是畏惧她的千年剑灵，一是仰慕她的绝代美貌，何曾有人

曾经如此义无反顾地挡在自己身前？

只有温凝香会这样做，因为她对自己的感情，早就超越了皮囊的迷恋。

既然温凝香现在还会保护自己，那……她应该没有完全对自己忘情吧？

慕容楚绣却忘记了，温凝香早已经把那段刻骨铭心之痛忘掉，所以还能出于感恩地对慕容楚绣好，假若她记起以往的一切，到时候还会否这样保护她呢？

毕竟那一剑，早就把温凝香的心粉碎。

剩下的，只是不堪回想的惨痛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