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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夕番外(2)+后记(2/2)

她在想,要画一张什么样的脸。

一张普通的,能让她混入人海,再也不被找到的脸?

还是…

元梓雯的手,忽然就不抖了。

她落下了笔。

她画得很慢,很认真。

每一笔,都像是刻在了自己的心上。

长信宫的烛火,一夜未熄。

第二天,早朝。

姜原雅处理完政事,心情不错。

她想,梓雯吃了那顿涮羊肉,气也该消了。

她摆驾去了长信宫。

宫里空无一人。

桌上,整齐地放着三样东西。

一封信。

一卷画好了的人皮。

还有一个捏得歪歪扭扭的,早已融化了一半的糖人。

姜原雅拿起那封信。

信上只有一行字。

“我把你还给你。从此,山高水远,两不相欠。”

字迹娟秀,没有半点迟疑。

姜原雅的心猛地一沉,她展开那卷人皮。

皮上画着的,是她自己的脸。

是她身为长公主姜原雅时的,那张女人的脸。

她的手开始发抖。

她冲进寝殿,冲进后院,把整个长信宫都翻了一遍。

没有。

元梓雯不见了。

就像她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

只有那个化了一半的糖人,还在那里。

黏糊糊的糖浆,粘住了她的手指。

甜得发腻,腻得发苦。

……

长信宫的门落了锁。

锁上了一段无人知晓的过往。

姜原雅再也没踏足过那里。

她成了很勤勉的君王。

每日天不亮就起身,批阅奏折到深夜,龙案上的烛火总是宫里最晚熄灭的那一盏。

十年。

帝国的疆域在她手中扩张了一倍。

国库充盈,百姓安乐。

朝臣们提起这位陛下,无不交口称赞,说他有太宗之风,是天降的圣主。

姜原雅偶尔会在深夜,独自走到太和殿最高的台阶上。

她俯瞰着脚下这座沉睡的,庞大而精密的宫城。

这是她的天下。

她抬手,抚过自己的脸颊。

皮肤的触感早已和自己的融为一体,连她自己都快忘了,这张皮之下,还藏着另一个人。

元梓雯这个名字,像一颗沉在心底的石子,她不去碰,它便纹丝不动。

她以为自己已经忘了。

忘了那个人有些磕巴的声音,忘了她手心总是微凉的温度,也忘了那碗没吃上的东坡肉。

她只需要记得,自己是皇帝,姜盛临。

这就够了。

又一个十年。

皇帝年近不惑,鬓角见了白霜。

他开始变得多疑。

起因是一桩小小的边境摩擦,他却觉得是手下将领拥兵自重,意图不轨。

一道圣旨下去,戍边十年的老将被押解回京,削职为民。

朝堂上一片哗然,几个老臣联名上书,为将军求情。

“陛下,陈将军忠心耿耿,绝无二心,还请陛下明察。”

姜原雅坐在龙椅上,看着底下跪着的一片乌纱。

她只觉得吵闹。

“忠心?”

她慢慢开口,声音里听不出喜怒。

“朕如何知道,他的忠心,是真的忠心?”

她想起很久以前,也有一个人对她许诺,兄妹同心,共享天下。

结果换来一杯毒酒。

她挥了挥手。

“拖下去,廷杖二十。”

老臣们被堵住嘴拖走,殿内瞬间鸦雀无声。

从那天起,朝堂的风向变了。

阿谀奉承的人越来越多,敢说真话的人越来越少。

姜原雅觉得清净了不少。

她开始频繁地做梦。

她梦见自己站在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四面八方都是窃窃私语。

那些声音在说,她是假的。

是个窃国者。

她从梦中惊醒,浑身冷汗。

寝殿里龙涎香的味道让她感到一阵恶心。

她起身走到铜镜前。

镜子里是一张中年男人的脸,眼角刻着细纹,眼神深沉,充满了猜忌和疲惫。

她已经很久没想起过自己本来的样子了。

这张脸,就是她。

……

叛乱来得猝不及防。

被她信任的替代老将军的亲信,在边境举起了反旗。

檄文传遍天下,历数皇帝的十大罪状:猜忌忠良,滥杀无辜,宠信奸佞。

天下震动。

曾经被她压制下去的各种势力,纷纷响应。

不过半年,叛军就打到了皇城脚下。

“陛下!快走!”

几个仅剩的禁军护卫冲进寝殿,为首的将领浑身是血。

“去哪?”

姜原雅坐在龙椅上,没有动。

她看着殿外烧红了半边天的火光,听着远处传来的喊杀声,异常平静。

“去成都!蜀道难,易守难攻,我们去那里,还能东山再起!”

成都。

她被护卫们半架着,从密道逃出了皇宫。

身后,是她经营了三十年的帝国,在烈火中分崩离析。

逃亡的路很狼狈。

她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倒下,看着那些曾经对她山呼万岁的子民,用淬了毒的眼神看她。

她想不明白。

她给了他们三十年的太平盛世,为什么他们要背叛她?

到了成都,她才得知,她的“儿子”,那位她从未放在心上的太子,已经在灵武自行登基。

遥尊她为太上皇。

回到长安后,她被软禁在一座小小的宫殿里。

宫殿的院子里,也有一棵梧桐树。

只是树下没有贵妃榻。

她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孤家寡人。

每日,都有宫人送来饭菜,然后安静地退下,守在门外。

名为伺候,实为监视。

和当年的永安宫一模一样。

姜原雅老得很快。

不过几月,头发就全白了。

她整日坐在窗前,看着那棵梧桐树的叶子,从翠绿,到枯黄,再到落尽。

她终于有大把的时间来回想过去。

那些被她刻意尘封的记忆,一点点浮了上来。

她想起元梓雯第一次出现时,穿着一身青衣,紧张地攥着衣角。

她想起那串酸得掉牙的糖葫芦。

她想起七夕夜里,那盏笨拙的兔子灯,和那句认真的回答。

她甚至想起了更久远的,连她自己都以为忘了的事情。

直到现在,她才把那只小狐狸和元梓雯对上。原来,一切的开始,是在那里。

原来,她不是无缘无故地闯进她的生命里。

她是为了还那一块桂花糕的恩情。

而她,却用至高无上的权力,和冰冷的猜忌,把她推开了。

姜原雅伸出枯树枝一般的手,捂住了脸。

无声的眼泪从指缝间渗出,滴落在满是褶皱的衣袍上。

她后悔了。

生命走到尽头的时候,姜原雅躺在床上,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感觉自己很轻,正在慢慢地往上飘。

恍惚中,她看到一个身影。

还是那身青衣,还是那张干净得不沾半点尘埃的脸。

“陛下,我来送您了。”

元梓雯的声音很轻,不再磕巴。

姜原雅的嘴唇动了动,发出嘶哑的气音。

“你…来了…”

“后悔吗?”

元梓雯问。

姜原雅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

“……悔。”

元梓雯看着她,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在姜原雅咽下最后一口气时,她伸出手,轻轻覆在她的脸上。

那张属于姜盛临苍老褶皱的人皮,像是完成了使命,从她身上剥离。

皮下,是一具丝毫未变的,年轻的身体。

姜原雅低头,看着自己光滑细腻的手。

她还是二十多岁的样子。

“此情此恨,就此一笔勾销。”

元梓雯将那张皇帝的人皮收好,转身离去。

“已过五十余年,无人会信你是姜原雅了。”

“就此……别过。”

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再也没有回头。

……

蜀中山水间,多了一位女诗人。

无人知晓她的姓名来历。

她总是独身一人,穿着素色的长衫,走遍了名山大川。

她的诗里,有山河的壮丽,有民间的疾苦,更多的是一种无法言说的忏悔。

她还在找。

找一个穿着青衣,会画皮的姑娘。

她找了一辈子。

直到青丝变白发,也没能再找到。

……

后记:

“就此……别过。”

她的身影即将消失在门口。

“等等!”

元梓雯的脚步停住了,却没有回头。

“我不要别过。”

姜原雅飘到她面前,看着她的眼睛。

“梓雯,我不要就此勾销。”

“我后悔了,是真的后悔了。”

“你再给我画一张脸,我跟你走。我不做公主,也不做皇帝了,我就跟着你,去山里,去水边,你烤鱼给我吃,我给你念诗。”

元梓雯沉默着,没有动。

“我…我找了你一辈子。”姜原雅的声音带上了哭腔,“我不想再找下一辈子了。”

元梓雯终于转过身,她看着姜原雅那近乎透明的魂体,慢慢地从布包里,又拿出了一卷空白的画轴。

她将画卷在地上铺开,提笔蘸墨。

笔下出现的,不是荒野,不是宫殿,而是一片开满了白色原花的山谷。

溪水潺潺,鸟语花香。

“进来吧。”元梓雯轻声开口,“这是我给自己准备的归处。”

姜原雅毫不犹豫地飘了进去。

元梓雯也跟着踏入画中。

她走到姜原雅身边,牵起她的手。

魂体触碰到她的瞬间,变得凝实起来。

“以后,我给你做东坡肉。”

“好。”姜原雅反手握紧,笑了,泪水却滑了下来。

两人相视一笑,正准备走向山谷深处。

“卡!”

一个清亮又气急败坏的女声毫无征兆地炸响。

“停一下!停一下!我喊停!”

山谷、溪水、花香,瞬间如同被打碎的镜子,片片剥落。

温暖的橘色灯光重新笼罩下来。

所谓的宫殿和山谷,不过是一间装修豪华的别墅客厅。

空气里飘着的也不是龙涎香,而是小龙虾和烤串的混合香味。

元泠双手叉腰,站在客厅中央,一张脸气得通红。

她手里捏着一沓A4纸,正是她们刚刚演绎的剧本。

“我的悲剧!我呕心沥血写的绝世大悲剧!”

元泠指着沙发上还手牵着手的两个人,痛心疾首。

“你们俩给我改成什么了?啊?七夕限定版私奔甜宠剧?”

姜原雅脸上还挂着泪痕,却已经笑得不行。

她把元梓雯往自己怀里揽了揽,后者正不好意思地把脸埋在她肩膀上。

“姑姑,你那个结局太惨了,我们即兴发挥,改了一下。”

“改了一下?”元泠简直要跳起来,“姜原雅悔恨终生,孤独终老,这叫人物弧光!这叫主题升华!你懂不懂什么叫BE美学!”

“不…不懂。”元梓雯从姜原雅怀里探出头,小声地反驳,“我…我就是觉得…不…不该让她…一个人。”

一离开剧本里那个流畅说话的设定,她又变回了那个有点磕巴的小姑娘。

坐在另一边单人沙发上的赵晴萱面无表情地拿起一串烤牛心,精准地塞进嘴里,想了想说:

“确实不该。”

斜对面的地毯上,苏简兮盘腿坐着,正慢条斯理地用湿巾擦拭着自己的墨镜镜片。

她闻言抬起头,紫色的瞳孔在灯光下流转着一丝笑意:

“死d敌,我难得同意你一次。大过节的,谁要看人找了一辈子对象最后还没找到的故事啊,多晦气。”

“咳。”赵晴萱似乎被呛了一下。

元泠被这几个人气得说不出话,她深呼吸,试图平复心情。

“行,你们赢了。我再也不写悲剧本了,再写我就是狗。”

她把剧本往茶几上一摔,泄愤似的拿起一罐冰可乐,咕咚咕咚灌下去半罐。

t她顺手翻了翻,看到了剧本的最后一页,被元梓雯和姜原雅即兴发挥的对白,潦草地记在了空白处。

“我找了你一辈子。”

“我不想再找下一辈子了。”

元泠拿起那页纸,看了很久。

她忽然笑了。

“算了,还是甜一点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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