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患得患失?偷着乐?”齐蓝立刻取笑他,笑得前仰后合,毫无形象,“他拒绝我的时候,可比对你冷酷一百倍。”
“我说什么人能走进他的心……”她酸酸闷了口酒,上下打量着辛兆池,“没想到……呵呵哼。”
“不是……”辛兆池想反驳,这种不合事实的猜测,一般总会让他感到羞愧。但不知是不是这么说的人多了,他自己心里也生了不合时宜的期冀。
也许,会不会,玄光潋真的没有那么讨厌他。
齐蓝摆摆手:“行了等我走了,随你们怎么谈。我在斯里兰卡等你们进展?”
辛兆池消化句子普遍慢半拍,半拍后,他意识到不对劲:“斯什么?”
齐蓝瞪圆了眼,灌下最后一口酒,放肆大笑:“哈哈哈,说不退出是骗你的!”
“其实我定了三天后飞斯里兰卡的机票。”
定了什么?斯里兰卡怎么了?短短一句话,他竟然觉得有些理解困难。
“我要辞职了。”
像是晴天霹雳,脸色有些惨白。这句话他不至于听不懂,但任何人说出来他都不觉得突兀,除了齐蓝。
“为什么辞职?”他急道。不是晋升吗?辞职了她要去哪?
难道自己的推论从一开始就错了吗?真相到底是什么?他暂且压下一切疑问,看向齐蓝。
齐蓝长长舒了口气,她只当辛兆池舍不得她:“因为我突然发现,我一直在被自己挟持。”
她格外冷静,回顾得仿佛不是自己的过去。
“挟持着努力,挟持着不敢休息,挟持着,除了工作以外的任何选择都是罪恶。”
“这是我生长的小山村带给我,扎根在灵魂的束缚。”
“我很庆幸有一天我能意识到它,是时候停止给这根刺,输送所谓的治愈。”
用现在治愈过去,更像徒劳的搬运,在填过去这个无底洞时,伤疤不会治愈,永远留有疤痕,每一次“治愈”,都是无意识地提及痛苦,看似在慰藉,实则在给痛苦输送能量。
“为什么不带着这根刺环游世界呢?”齐蓝舒心地笑了,“这比拔情绝爱更酷了。”
忽然,有什么冲淡了辛兆池对答案的渴求,真相有那么重要吗?只要所有人都安好不就是最好的结局?
辛兆池为她感到高兴,带着自己也想起了过去:“我没有环游过世界,但我流过浪。”
“从最北的江到最南的岛,这一路很苦,但没有比那时,更让我憧憬未来。”
齐蓝咧嘴笑了,未来忽然就像画面一般清晰,回看自己的诸多选择,她从未如此坚定地认为,明天会更好。
“敬自由!”她举杯。
“敬自由。”辛兆池举杯。
*
齐蓝灌了不少酒,虽然她酒量不错,但也不能这么喝。她很快起身,去会场其他地方转转醒醒酒。
这个位置本来有五个人,都陆陆续续走了个干净。
留辛兆池一人百无聊赖,不想参加社交,看到桌上自己的铭牌,又想起了玄司尘,这人走了后竟然还没回来,不会又不管他了吧?
他将铭牌插进读取口,思绪偏飞,齐总监要辞职,那一开始构想到她献祭FIS就不成立,而且她也承诺,不会有任何人离开。
会不会是茍夜搞错了。人压力一大确实容易判断失误,或者就是茍夜不知道秦盛内情,得找个时间和他好好聊聊。
须臾,终端读取完成,顺利进入页面,正想点开通讯软件看看玄司尘的账号状态是什么,却猛然怔住。
不对,这不是他的铭牌!
而页面中的内容也让他呼吸急促,按在桌面的指节用力到发白。
他有些颤抖地抽出铭牌,翻开。
玄司尘。
是刚才!敬酒的时候,两人都摘下了铭牌放在桌子上,时空所配备的东西都是统一样式,不看ID两个铭牌长得一模一样。
所以是玄司尘拿错了?还是他故意放在这里?
大脑空白了很久。三波酒侍从他面前经过,对神色异样的他频频侧目。
忽然,他猛地掀开桌椅,向玄司尘离开的方向追去。
他在终端里写的这是……
他要见玄司尘!什么都不能阻挡,他一定要见玄司尘!
后台有长长的走廊,和数不清的房间,他不知道它们所谓何用,又怕错过玄司尘。只能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地推门。
有的可以推开,或一片杂物,或堆着陌生的仪器,或聚集着不认识的人,有的则完全反锁,他一间一间的找,除了吓到别人,他一无所获。
渐渐,他要以为玄司尘是不是故意逗他玩,把铭牌放在那个地方,自己找个房间反锁,透门缝欣赏他抓狂的模样。
终于,在走廊尽头,一个不起眼的老式房门,转锁推开,昏黄的灯光轻轻泄了出来。
辛兆池胸腔急促跳动,他隐隐觉得就是这里。
果然,推开门,不需他多费神。
那人就悠闲倚在窗口,晚风带着雨后薄凉,带着他额前碎发招摇,俊美的面容对闯客并不太关心,周身不近人不近世,像偷闲的游仙。
但他好像本来就是这样,是什么时候他竟然觉得,他会带着人情味允许自己待在他身边。
玄司尘一只手勾着一条闪着银光的名片,不用猜一定是“辛兆池”三字。
黑色西装融入暮夜,玄光潋等他多时。
“是你,一直都是你。”辛兆池听到自己沙哑的声音。
是他设计了一切。
FIS的献祭的详实计划,在终端内的最早编辑时间,可以追溯到刚入公司的那一天。不是别人盯上了秦盛,是玄光潋一开始就没打算在ci留下来。
“看来你和FIS的兄弟情也不怎么样啊?”
“朕不管你,你就没有打算了?”
“怎么?怕朕坏了你什么计划?”
一句一句,都是试探,他一直在试探自己对FIS的态度。
可很遗憾,他并没有按照他的意愿和FIS保持距离,所以卷入其中,是对他违逆的惩罚。
那日,“你会怪朕吗?”他下了最后通牒,朕又出尔反尔了,你会怪朕吗?
像是求个原谅,可他分明噙着笑,未见分毫悔意。
他拒绝了齐蓝的橄榄枝,拒绝了宋覃之的拉拢,独独算计了他!
废话!废话!怎么不怪!明明答应好了,明明就差一步!明明酒会结束,一切都会风平浪静!
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为什么一定要离开?为什么给了他希望,又亲手撕碎!
为什么是你骗了我?
他双目通红,想冲到几天前,玄光潋告诉他“这次,朕不会让你等太久”时,把他掼到墙上,扯下他虚伪的面具:“玄光潋,谁他妈要等你!”
他提起的江卫围杀像一个征兆,意味着他没有得到两次赦免的命运。
终于,玄光潋从窗边微微起身,淡淡笑了。
不是和辛兆池同居的玄司尘在笑,是那个在乱世所向披靡的玄光潋在笑。
从他一掌震碎辛兆池五脏六腑,双双沉湖时,玄光潋就告诉他,朕不会接受任何人的怜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