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曦的呼吸变得急促,好像一个死囚在等铡刀落下的那一刻。
小白感受到了竹曦情绪的起伏,从他的肩头飞走,扇着翅膀飞到了灯台边。
李自牧事无巨细地叮嘱着:“你拿着这钱总可以傍身,我已经和楼主说好,这钱随你怎么用,想走你就走,不走你就存着。你多防备点,别人也抢不走你的东西。”
“每日三餐,调理身体,这些你都要记得。冬日里的被褥棉衣别不舍得花钱买,往后看人要看准,跟人也要挑好的。”
他喋喋不休地说了许多平日里不曾说的话,好像要把这辈子所有要说的全在此时讲完。
“不要。”竹曦等李自牧讲完,也没看手里的钱是多少,又把它送回李自牧手里,“牧哥又不欠我的,我不要。”
也不管李自牧怎么说,竹曦侧身躺在了小床里侧,背对着李自牧,他的手还在止不住地颤抖。
他确实不应该要这钱。李自牧里里外外已经在他身上花了不少的银子,又时常照顾他的饮食起居,教他练武。这些时间若是折成银子,都是比不小的数目。
于情于理,他都不应该再从李自牧身上拿钱。
“牧哥……要走就走吧,我不拦你,但这钱我不要。”
李自牧握着钱叹了口气,转头看向灯台旁的小白。小白正歪着脑袋啄蜡油,被李自牧阻止,随后烛火熄灭,屋内一片黯淡。
再留一晚,就当道个别。李自牧最后一次躺在这张他连脚都伸不开的小床上,辗转难眠。这夜过后,他也是时候当回那个战无不胜的“李小将军”了。
竹曦原本缩在床里侧,过了半晌慢慢地往李自牧怀里靠了靠,他将手放在李自牧心口的位置,静静地感受着那熟悉的心跳声。
这次李自牧没有过多的推拒,而是自然地把竹曦拥在怀里。两人难得默契地没有和彼此说话,只是静静地等着东方泛白。
竹曦再次醒来的时候,身边少了个李自牧,怀里多了张银票。
李自牧离开了,从竹曦的生命里消失了。
他终究还是把银票留在了竹曦的怀里,一千两,竹曦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只是若拿这些钱换回李自牧,竹曦是愿意的。
二月,京城,将军府。
今日府内的仆人奴婢都忙碌着准备李小将军的接风宴,自年初宋澜婷病倒后,将军府还是头一回如此热闹。
宋澜婷大病初愈,身上还披着厚厚的大氅,正给婢女们安排细活。
李兰庭纵身下马,看着堂内已然摆好的宴席以及坐在主位喝茶的宋澜婷,疑惑道:“阿弟还未归,殿下摆这么一桌接风宴会不会太早。”
宋澜婷抿了口茶水,气定神闲:“无事,他传信说赶得上晚饭,我们多等会儿。”
自去年李自牧为了去沐州贺苏安新婚,他们就再也没见过面。又听闻李自牧在沐州干的那些荒唐事,就连李兰庭这个亲阿姐也觉不妥。
他与宋澜婷到底有婚约在身,虽说是先帝乱点鸳鸯谱,李自牧也不能不顾及女儿家的脸面,闹出这等破事。
李兰庭点点头:“这小子,总算记得回家里来看看。殿下倒还顾着他,等会儿他来,我势必要教训教训。”
她在宋澜婷身边的空位置上坐下,端起面前的那一杯花茶,眼中露出一丝温柔:“这么多年,还是殿下懂我。这花茶我总是百喝不腻。”
宋澜婷眼眸一顿,笑道:“自然,姐姐的事,本宫一直都记在心上。”
李兰庭爱喝花茶这件事,全京城没有几个人知道。世人皆知的是她爱喝酒坊的“逍遥酿”,全大昭最烈的酒,但若是提到花茶,他们大抵是不会相信她爱喝的。
堂堂第一将军,红缨烈马,一枪杀十人。总和花茶这类的东西不相匹配。然而李兰庭觉得,这没什么配不配的,喜欢喝便好。
李兰庭放下茶盏,似想起了什么事:“你不是最喜欢喝茶州产的雨前龙井么,这次我去茶州,顺道给你捎点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