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觉得鸟儿应该一直盯着病床里的人吗?”樊也南又抛过来个问题。
这问题太过莫名其妙,出现的也太过突兀,但江百黎全当是在回答一个生病的孩童胡乱讲出来的所有问题,他认真地思索片刻,说道:“…..不应该,鸟该飞走的,它一直盯着人类有什么用呢,人类不会给它食物,人类不会去顾忌它的。”
樊也南笑笑,“嗯”了一声,他对世界的感知愈来愈少,他甚至连江百黎的气息也闻不到了,那实在太痛苦了,他像是仍旧停留在这个世界,又像是灵魂早已飘离,他是个固执地守在原地的孤魂野鬼,他不该在这儿,他不该停留。
“我们……..”樊也南的声音很低很低,随时都要睡去。
江百黎没听清,“什么?”
他见樊也南的眼皮渐渐落下去,便伸手准备去拖樊也南的脑袋,怕他磕着。
但他手掌的凑近,让樊也南反倒又闻到了些他身上的气味。樊也南同世界的微弱联系再次构建,他死咬舌头,不过瞬间,生锈了的铁涩味蔓延在口腔内,他情醒得不能再清醒,所有痛楚也如同潮水般向他奔涌而来。
他像是个被疼痛控制着的提线木偶,他只能依靠着这让他痛苦万分的感知来保持清醒。
喉结上下滚动,咽下了口腔内的血涩味,樊也南缓慢地说:“江百黎……..”
江百黎捕捉到自己的名字,以为樊也南是痛得受不了,想要同他说些什么来转移注意力,便将耳朵凑近去听,确保自己一字不落。
樊也南阖着眼,感受着鼻息间血涩味与江百黎的味道混杂的片刻,他的话继续:“……..我们分开吧。”
江百黎彻底静止住。他宛若被定格的木偶人一般,没了动作,只是觉得头脑发麻。
樊也南却再次扬起声音重复了遍:“……..江百黎,我们分开吧,你和我,江百黎和樊也南,分开吧。”
江百黎眨眨眼睛,喉结滚动了下,说:“你烧得发昏了,樊也南。”
他站起身,说:“你应该睡觉了,樊也南。”
樊也南擡着下巴,盯着他瞧,他一字一顿地说道:“我清醒着,江百黎。”
“……..”
“为什么呢?你不喜欢我了吗?樊也南。”江百黎看着樊也南眸底,他陡然觉得自己看不懂樊也南,他确定以及肯定,樊也南喜欢他,樊也南爱他,樊也南答应要给他当一辈子缪斯的,那现在又是做什么?
烧得发昏了。
樊也南烧糊涂了。
樊也南擡起手,摸了摸江百黎的额角,那炽热的温度烫得江百黎一阵发昏,他甚至觉得,或许他也发烧了,或许他也是不清醒着的。
樊也南只说:“樊也南和江百黎应当分开了。”
“别再来看我了,江百黎。”樊也南的一字一句像是一把生了锈钝刀,在江百黎的伤口上摩挲着,时不时带来难以忍受的隐痛。
“因为太疼了吗?”江百黎仍旧追问。
他找不到原因,樊也南也不愿意给予他原因,江百黎站在昏暗处不停地摸索着方向,他在寻找他的引路人,但他的引路人好像走丢了,好像不见了。
“我们不要再见了。”樊也南宣判着。
“为什么不回答我的话呢?”江百黎哀戚地看着仍端正地放在床边的平安符,道:“你还要平安符吗?你不要小观音了吗?樊也南。”
“……..”
“…..你不想要见到我吗?”江百黎刨根问底,他执拗地想要得到一个答案,在爱的这个课题里,他只是个蹒跚学步的孩童,他抓着樊也南的手,寻求一个明确的答案。
“……..”
“嗯。”樊也南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江百黎。
听见这声应话,江百黎抓着樊也南的手松了再松,最终,两人之间彻底没了触碰。
也是这一刻。
眼泪唰得从江百黎的脸上滚下来。
他自己没有知觉,只是觉得莫名得酸涩。
“…..不要给我当缪斯了吗?”
“……..”
“嗯。”
“你受不了那些疼痛了对吗。”
“嗯。”
“你开始恨我了吗,你之前在骗我吗。”
“…….”
“叩叩——”
“江先生吗?江姐叫我过来的。”那头刻意压低声音,但还是彻底终止了这场谈话。
江百黎没应声,仍旧在看樊也南。
过了数秒。
江百黎走近,在樊也南的唇上轻轻亲了一下。
“…..你的嘴唇太干了……..我走了,樊也南。”
“…..……”
“嗯。”
房门关上。
樊也南的耳边嗡得一声开始鸣响。
江百黎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