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竹隐忽略脖子上的狗啃,大气不敢出,小心翼翼地在他下巴上摩挲,似乎是个月牙的形状。
她不敢确定,屈膝用力一顶,手上发力,把顾修远从她身上推开。
顾修远亲得正欢,一脸懵地看她的冷脸。
薛竹隐干脆利落,钳住他的下巴,捧起他的脸对着烛光的方向看了又看。
烛光晦暗跳动,重重帷幔又把烛光减几分,她却看得不能再分明,捧着他脸的手微微颤抖。
果真是个月牙的形状,连缺口都一模一样。
她平日里仰头看他的时候从来没有那样近过,她也不至于闲得去掰着他的下巴对光细看,或许,或许她还要再确认一下。
“站到床边去!”薛竹隐声音狠厉,表情凛冽如寒霜。
顾修远被她身上的戾气吓到,大概是他刚刚肆意妄为,惹她不快。他现在也有点后悔,像个嫖、娼被抓的嫖客,顺着她的意思,老老实实下床站着。
薛竹隐跟着下床,身上酸软无力,加上刚刚呼吸困难,神思恍惚,差点跌倒,顾修远及时地扶住她,将她接到自己怀里。
出乎意料的,薛竹隐没有推开他,反而伸手牢牢抱住他的腰。顾修远一阵惊喜,伸手回抱,也许刚刚她发火不是因为他呢?
薛竹隐合抱的双手将将好手掌重叠,大约一尺九的长度,最重要的是,这个感觉,和当初抱那个黑衣人的感觉一模一样!
是他。
很好,顾修远瞒着自己的事情又多一桩。明明是救命之恩,怎么他连这也不告诉自己?
薛竹隐被他的体温包裹着,此刻却忍不住打寒颤,她的思绪发散,周身的血液一点一点凝固。
她曾求林穆言查那黑衣人的身份,林穆言却告诉她不过是个江湖刺客……
她在怀疑顾修远回京担任步军司都指挥使是有入主中枢之意的时候,林穆言却笑着说“未必”……
她在和乐楼要拦住顾修远的那个夜晚,林穆言身边的公公忽然请她去东宫,将她关在偏殿一夜……
在丰乐楼的时候,曼娘同她说“那位”是住在宫里头的……
怪不得她怎么派人在京都找,都不能在和顾修远有联系的地方找到苏泠烟,林穆言宫里奇怪的女子痕迹,熟悉的马蹄糕……
串起来了,所有之前在她脑海里闪过一丝异样却没有往深处想的都串起来了。
顾修远到底是什么时候攀上林穆言的?怎么她在林穆言身边那么久都没有发现?林穆言为什么瞒着她带走了苏泠烟?
月亮向西悄悄挪移,月光从窗子里铺下一地白霜,顾修远对她的思绪浑然不觉,还在亲昵地抱着她,手掌在她脊背上安抚似的轻拍。
薛竹隐平静下来,她已经懒得生气,反正顾修远也不知道还有多少事情瞒着她,大约是真把她当傻子。
明明知道苏泠烟的身份对她来说有多重要,也还是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和林穆言联手把苏泠烟藏起来。
她怎么会这么蠢?任由顾修远和林穆言把她耍得团团转?
薛竹隐轻轻推开他,她低头整理自己的衣裳,把刚刚没来得及穿的鞋子穿好,对镜抿好散乱的发丝披上外衣。
她要离开这里,好好整理思绪。
顾修远在身后焦急地唤她,她恍若未闻,连门也懒得关,灯笼也懒得点,径自往万筠堂去了。
竹风澎湃,宛若潮来山倒,竹林的黑影在月下晃动,阴森恐怖,隐然有肃杀之气。
薛竹隐却无知无觉似的,像个被安排好路线的木偶一路沿着小路走。
顾修远从后面赶上来,他没有穿鞋,也没有打灯笼,甚至衣襟还是乱的。
他拦住她,把着她的肩膀,语气惶急:“竹隐,刚刚是我不好,我一时昏了头,我下次不会再罔顾你的意愿了,和我回去好吗?”
薛竹隐像不记得这回事似的,茫然地看着他,不给他半点或怒或急的反应,她现在没有力气再去思考。
她没有冷笑怒骂自己,也没有急得要跳脚拔腿就走,薛竹隐像个遇到障碍的木偶,乖巧地停下来,不作任何挣扎,安静地等障碍消失。
顾修远心底一阵慌乱,她从来不会只穿着睡袍就出门,今晚他的所为肯定让她失望了。
他锲而不舍地等,妄图等到她不耐烦,作出一点反应。然而和她僵持了一盏茶的工夫,薛竹隐还是那副安静柔顺的样子,只是不再看他。
担心她被风吹着,他慢慢松开她,看着她在月下像障碍消失的木偶自动往前走,步履平缓,没有因为想把他甩在身后而加快,也没有因为期待他的反应而放慢。
她完全忽略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