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周连声说好,他巴不得把这个烫手山芋扔给顾叔。
他刚走出两步远,薛竹隐便在后头叫住他,老周回头,薛竹隐一脸的焦躁不安:“现在什么时辰了?”
她最不喜欢迟到,在顾府门口耗了有好一会,怕是去御史台要迟了。
老周知道她看远处的地方看不大清楚,替她看看矗立在街坊中心的钟楼,答道:“现在寅时三刻。”
薛竹隐接过他手上的书箱,朝马车看了一眼,靠近老周小声说道:“我去马厩牵一匹马骑去御史台。既然他不愿意下车,那就让他在车上好好坐着!你在这等半个时辰再驾车,然后……等我回来给你赏钱。”
说完便高声说道:“还愣着做什么?去把顾叔请来,我就在这等着,看他下车不下!”
老周大惊失色,他家大人什么时候还长了这种坏心眼?
不过他留心到,大人在说这话的时候眼底隐隐透出一丝狡黠和光亮,比刚刚上车时的死气沉沉好多了。
大约这也是什么夫妻之间的情趣,他老了不太懂,老老实实照做就是。
于是薛竹隐骑着马悄悄从后门潇洒地走了,老周则搬了个板凳坐在马车旁。
顾修远在车里很耐心地等待,他打定主意,就算是顾叔要训他,他也绝不下车,除非竹隐近来同他说话。
然而等啊等,等到车窗外市井熙攘的喧嚣声,等到小童一块放歌上学堂,他都无聊地快要睡着了,也没等来顾叔。
他琢磨着,顾叔也不是个多眠贪睡的,难不成是听到老周说了什么,不肯来替他与竹隐说和?
顾修远好想掀开帘子看看车外情况如何,但他一定要耗到竹隐没有耐心上车同他说话,所以他还是选择像个在新房里等待的新娘子,一声不吭地在车里坐着,好整以暇等待下一位对手的到来。
帘外马车一重,像是有人坐在辕座上,扬鞭的声音传来,顾修远没坐稳,一个后仰,马车开始跑动。
“怎么回事?”顾修远掀开车帘问道。
老周后脑勺对着他,正在专注地驾车,闻言说道:“大人怜惜您脚上有伤,说把马车让给您坐。”
顾修远一阵失望,他都主动找台阶下了,竹隐就那么不想和他共乘吗?
以前还没成亲的时候她都愿意让他搭她的车,难道就因为他们闹了别扭,现在的关系还比不上从前吗?
罢了罢了,反正有错的人是他,竹隐又这么难哄,少不了要多主动几次。
他叹口气,说道:“走吧走吧,去步军司。”
老周道声“好嘞!”,又扬了一鞭。
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顾修远在车里坐得不耐烦了,平日里他骑马到步军司不过一刻钟,坐马车就算碰上闹市堵车,也不至于花这么久的时间吧?
他掀开车帘,想透口气,一看车外,不知哪家府邸的台阶重重,大字招牌庄严威武,顾修远仔细辨认,上头楷书端端正正地写着烫金的“顾府”二字。
怎么,刚刚马车走那么响都是在原地踏步吗?
“怎么还在顾府?”顾修远敲了敲老周的脑壳。
老周腾出一只手来护住自己的脑袋,赔笑道:“老奴没去过步军司,路走反了。”
他实则老老实实地按照竹隐的吩咐围着顾府转了三圈,现在刚转完回到门口。
顾修远尽力挤出一个微笑:“三衙就在皇宫内,你干车夫干了这么久,该不会连进宫的路怎么走都不知道吧?”
这老周到底在耍什么花招?
“好吧好吧,”老周苦恼地说道,“是大人吩咐我要拉你围着顾府转三圈的,她要让你上卯迟到。”
顾修远眼睛一下子亮了,咧着嘴笑道:“真的吗?竹隐特地吩咐你这样做?”
迟不迟到的无所谓,现在离他往常去步军司的时间还早着呢,但是竹隐竟然特别叮嘱老周,她还是关心他的,她好爱他!
老周细细观察他的神色,见他不怒反笑,点头如捣蒜,改口说道:“当然是真的,其实大人不止是这个意思,她也想着姑爷起这么早,定然困坏了,让姑爷在马车上多睡会。”
顾修远连连点头:“我想着她也是这个意思,夫妻吵架哪有隔夜仇,她定然是关心我又不好意思说出来,所以才假借想让我迟到的缘由刻意让我多睡会。”
老周沉默,哈哈干笑,他看大人虽有心去戏弄姑爷,但还是姑爷一厢情愿的成分多。
正在驾车,老周忽然听到辕座上“咚”地一声响,是顾修远扔了一锭银子过来。
他高兴地说:“老周你看得最真,这个赏钱你定要拿着,竹隐要是和我说话,你也有功劳在的。”
老周大喜,赶紧收了银子,又捡顾修远爱听的说了一路,乐呵呵地把他送到了步军司。
薛竹隐在御史台一天都心神不宁的,连同僚的谤讥也想不出来什么回怼的话,她计划着等画了寅去东宫一趟,看看林穆言现在如何了。
刚到时间,她便收拾好书箱走出御史台,匆匆赶去东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