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娘在丰乐楼内呆久了,颇有识人之能,她走在二楼的栏杆边,眼尖地瞟到那是薛竹隐,身旁那个容貌清隽的男子,不是上次在楼梯上扶住薛竹隐的又是谁?
她停下脚步,素白手腕垂在十二曲的栏杆上,眼睛漫不经心地看舞台,手指却暗暗点了点,说道:“大人,您看。”
顾修远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薛竹隐正擎着茶盏,以茶代酒,和一男子愉快地碰杯。
若是别人倒也罢了,怎么又是梁楚?
他没说话,手却重重地拍在栏杆上,曼娘的手腕被栏杆振了一道红痕,她轻轻地揉着,顾修远却不甚在意。
薛竹隐与梁楚聊得正欢,偶一擡头,却在二楼看到顾修远的身影,他表情闲适散漫,似乎在看一楼的表演,手中把玩着一个玉勾带,身边秾艳明媚的曼娘在笑着对他耳语,两人看着宛若一对璧人。
她心里一酸,白日里顾修远的那句话又浮上她的心头。
烦躁之下,她伸手招呼丰乐楼的小厮给要了个冰鉴,半人高的冰鉴里盛满了斗大的冰块,立在梁楚旁边,凉意丝丝缕缕地漫出来。
她体贴地同梁楚说道:“实在对不住,今日来得晚,已经没有厢房了,梁兄感觉到凉意了吗?”
梁楚莫名其妙,但还是礼貌地回道:“薛侍御有心了,但我比常人要耐热些,其实不必如此麻烦。”
薛竹隐点点头,又向小厮招手:“劳烦再取个风轮过来。”
小厮麻溜地又推着一个小型的风轮过来,对准冰鉴吹,凉意顺着风萦绕在梁楚的身边,从他的衣领口和袖口钻进去,有如藤蔓一般紧紧缠着梁楚。
梁楚全身起了鸡皮疙瘩,只是碍于大庭广众之下,只是在袖子底下攥紧拳头,脸上还是温温和和的笑。
薛竹隐一脸期待:“现在如何?”
梁楚噎住,仍是微笑着说道:“说实话,凉风侵人,寒意入骨。”
薛竹隐自顾自点点头:“这就对了。”
又擡手唤小厮:“拿张薄毯来。”
这回梁楚和小厮都愣住了,不一会儿,小厮拿了一张棉线织成的薄毯来。
薛竹隐悄悄向上看一眼,见二楼的人还在,心一横,亲自把毯子抖开,低声说了一句:“得罪了。”
说完,她把毯子披在了梁楚身上。
完成这个动作后,她松了一口气,梁楚是她的朋友,既然她也会为梁楚盖毯子,那说明她并不喜欢顾修远对吧?
梁楚吓得跳起来,结结巴巴地说道:“薛、薛侍御,恐怕这不合礼节。”
薛竹隐轻轻把他按回去,梁楚的肩膀被她按住,顿时失了力气,乖乖地坐下。
她解释道:“我并非有意冒犯梁兄,只是想证明一件事情。”
梁楚一头雾水:“证明一件事情?”
顾修远栏杆都要敲碎了,指着角落的梁楚,对着曼娘说道:“又是冰鉴风轮,又是薄毯,他要干嘛?下一刻他是不是就要病歪歪地躺在椅子上等着竹隐喂他喝药?!”
未等曼娘回答,他已经三步并作两步飞身下楼,假装不经意地去到角落,对薛竹隐说道:“好巧,我也能坐下来吃吗?这样回家不用开饭了。”
薛竹隐不答话,顾修远自顾自地坐下来,解释道:“我早就来丰乐楼了,曼娘没有告诉我你的行踪,我也不是驳你的面子来的。”
他目光转向梁楚,语气不善道:“冰鉴冻人,还不快让人撤掉,要是梁兄明日着凉了可怎么办?不过我看梁兄一会要冰鉴风轮,一会要人给你盖毯子的,如此身娇体弱,该不会现在就已经生病了要人哄吧?”?
梁楚正要解释,薛竹隐抢着说道:“梁兄怕热又怕冷,我担心他中暑,又担心他着凉,给他安排冰鉴为他披毯子怎么了?指挥使不会觉得我给他盖了个毯子,就是喜欢他吧?”
梁楚好像咂摸出点味儿来,这两人大约是吵架了,还是围绕闺中之情。
顾修远毫不示弱:“那薛侍御要不同他亲一次,看你们舌头会不会动。”
梁楚一赧,低头喝酒掩饰尴尬。
薛竹隐腾地站起身来,怒道:“顾修远!”
顾修远手摸着下巴,目光在她身上流连,不紧不慢地说道:“我生病了薛侍御盯着我喝药,赖着与我同睡照顾我,若是梁兄赶明儿也染了风寒,薛侍御也会与他同床共枕吗?”
薛竹隐气急败坏,拉过他:“你给我出来!”
她拉顾修远去到丰乐楼后的花园里:“你在梁兄面前说的都是些什么浑话!你很喜欢把我们的事情撕开给别人看吗?”
顾修远表情认真:“若非竹隐说那些话激我,我又怎么会口无遮拦?就算你真的担心梁楚着凉给他盖毯子又怎样?那不过代表你给别人盖毯子是出于对朋友的关心,对我亦是如此,我不介意,因为我们之间还有很多事情都可以证明你喜欢我,你难道要一桩桩试用在梁楚身上吗?”
顾修远拉过她的手,几乎是撒娇道:“竹隐,你还不愿意理我吗?这半个月我都苦死了。”
又伏低了身子探到她眼前,仰头努力笑得好看,眨着那双桃花眼:“你不是还夸我生得好看吗?你看看我的色相能不能蛊惑你一二?”
薛竹隐眼底就是他的俊脸,心不受控制地砰砰跳动,浑身的优点只剩下这张脸!她心里骂道。
她往后退两步,甩了甩袖子:“花言巧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