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云意追上她,眼里闪着光,兴奋地说道:“早就听说薛大人守正严明,敢于弹劾当朝权臣,还高瞻远瞩,以雷霆手段推行新法。今日得幸,终于见到本尊。”
这话时薛竹隐初听时还有几分心虚,因变法不过是循着宋老的路子加以改善推行,非她一人之功,现下人们都把宋老遗忘,而把功劳算在她的头上,实在有些惶恐。
但她现在听得多了,知那些说话的人多是溜须拍马,有时候懒得应承。
顾修远在她身侧站定,介绍道:“这位是周云意,原是昌吉寨寨主何必异父异母的庶妹,现在在军中当炊娘。”
与宁州马纲纲官的会面在脑海闪回,薛竹隐目光微动:“那她是……”
顾修远点点头,说道:“是。”
昔日周铭曾把她认成周云意,不想因缘际会,现下这个眉眼与她有五六分相似的女子,就站在她的眼前。
薛竹隐微微笑道:“薛某早听过周姑娘纪州第一美人的名声,今日得幸,终于见到本尊。”
周云意眉眼如春日融冰:“薛大人能写一首诗赠给我吗?日后我想开一个自己的食肆,到时候我把您的墨宝挂在墙上!”
薛竹隐:……
她如实回答:“我不会写诗。”
周云意有些失望,薛竹隐这话大约是在委婉拒绝她,陈先生都作了两首诗送给她呢!
她脸上仍是笑盈盈的,说道:“薛大人莫要说笑了,陈先生以文才声闻天下,您是他的学生,怎么可能不会作诗呢?”
顾修远忽然说道:“她真的不会,并非不想为你写。”
他同薛竹隐生活了半年,她写劄子倒是很快,但从来没见过她写诗,也不见她与谁有诗文往来。
周云意笑意微僵:“顾大哥与薛大人很熟?”
薛竹隐脸色淡然:“不认识,顾公子大约是听陈先生说过吧。”
她又说道:“你若不嫌弃我的字,薛某可为周姑娘写食肆的招牌,或者周姑娘有什么想写的,薛某也可代笔。”
周云意语气惊喜:“真的!那等我想好了找薛大人写可以吗?”
薛竹隐点点头:“自然,只要我
还在高州,周姑娘随时都可以来找我。”
周云意笑道:“我同顾大哥送竹隐一块出去吧。”
顾修远轻咳一声,对周云意说道:“我还有事找阿迈,劳你送薛大人出门。”
薛竹隐淡淡瞥他一眼,对周云意微笑道:“有劳。”
周云意与她并肩而行,边走边说道:“我听陈先生说薛大人在文思堂时课业总是第一,薛大人念书比男子还要厉害呢!难怪能够打破旧例入朝为官,真不愧为女子表率。我如何才能够努力向薛大人靠拢,像薛大人一样厉害呢?”
薛竹隐暗暗惊叹她的志向远大:“你想入朝处理吏事?”
周云意神色微赧:“这我做梦都不敢想,只有像薛大人那样厉害才能够打破限制做官吧?我连学堂都没上过呢,只幼时跟着我娘学了四书五经,我想开一个食肆,做出许多好吃的美食,把食肆做到望江楼那样大。”
是了,她刚刚才说过自己日后想开一个食肆。
薛竹隐说道:“我不过出身比周姑娘好些,又因为我家里情况特殊,所以我破例入了文思堂,在文思堂时便受各位先生的教导,为入仕做准备,所以才得以做官。我能够到今天的位置,除了我个人的勤勉,与我的家世不无关系,周姑娘不必羡慕。”
“周姑娘在合江楼时已有花魁之名,定是十指不沾阳春水,脱籍后却甘愿入后厨当起厨娘,如今又自愿入军中当炊娘,辗转于宁州,藤州,高州之间,这份勇气是薛某所不能及的,应是薛某羡慕周姑娘才是。”
“周姑娘若要问我的经验之谈,大概就是坚持自己喜欢的事情,并且为之勤勉吧。业精于勤荒于嬉,周姑娘现在已经是厨娘,这不就是你正在坚持做的事吗?这样便很好。”
周云意犹豫地问:“薛大人也觉得这样很好吗?我娘总说女子开食肆太辛苦了,应该找个好人家嫁了,合江楼的姐妹也这样劝我,只有顾大哥和您支持我。”
又是顾修远,顾修远应该很关心她罢。
薛竹隐简短地答道:“与世俗相悖而行的道路总是会走得艰难一些,所以走的人才少。但既然是自己喜欢的事情,总要试试看。”
小厮牵着马等在府衙外,薛竹隐接过小厮递过来的马鞭,与周云意别过,翻身上马。
周云意恋恋不舍地仰头看她,有些担心地问:“薛大人会不会因为我曾堕入风尘而看不起我?”
她眉眼仍是笑盈盈的,但语气有些颓丧:“我原也是清白人家的姑娘,只是后来遭遇一些变故才不得已如此。”
不消周云意辩白,顾修远说她是何必异父异母的庶妹,大概就能猜出一个故事,周云意跟着改嫁的母亲入了昌吉寨,老寨主故去之后,周云意和母亲无所依靠,被何必卖入合江楼。
她的生活,想必比自己要艰辛百倍,晚间听说顾修远为她赎身激起的一点酸意在和周云意接触之后荡然无存。
薛竹隐温声说道:“自然不会,周姑娘不必多想。”
说完,她与周云意道别,挥鞭回驿馆。周云意目送她的身影消失在街角,这才慢慢走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