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修远只淡淡地瞥她一眼,没有说话,仍旧我行我素。
近半月来她和顾修远的相处就跟他那日最后说话的语气一样,冷淡,客气,又疏离。
薛竹隐不欲再劝,只叮嘱高积云安排好高州城的防守,打算回去公事公办写封劄子弹劾顾修远。
高积云见顾修远不解释,悄悄说何必昨日打完便启程去了罗春,想是今日损失惨重,要被问罪。
她这才知道,顾修远原来是有把握的。
大雨瓢泼而下,都不能挡住士兵们的兴奋,偌大的场地有油布遮挡勉强淋不到雨,可是地上已经泥泞一片,到处都是黄水混着黄泥,士兵们踩在泥里,为歌姬的表演欢呼,很有过节的味道。
顾修远坐在最上首,喝的是高积云从京都带来的春见酒,兴味盎然看歌姬表演。
薛竹隐不爱凑热闹,本想回营帐看书,架不住高积云劝了好几道,勉强坐在这里。
她喝了一点点酒,瞥到顾修远专注的样子,思绪开始发散,这儿的歌姬比丰乐楼的差多了,他看那么认真,大约顾修远在岭南三年,没见过什么好的。
周姑娘要是看到他对别的女子目不转睛,会吃醋吗?也许不会吧,她那么温柔顺和,肯定不会生顾修远的气。
不过小半个时辰,顾修远脸色有些不大好,脸上醉意分明,周云意扶着他退下去了。
薛竹隐越发觉得没意思,歌舞也一般,酒食也一般,坐在这里就是浪费她的时间,也起身告退。
到底不敢完全纵意放心,又骑马绕大营巡视一圈,身上沾了不少雨点子,她在营帐前停下来,把伞收了,掸了掸衣袖,掀开帘子。
一进营帐,薛竹隐愣住。
顾修远像只猫蜷起身子窝在她的太师椅里,睡着了。
不是吧,又来?
她的营帐离顾修远的营帐不过几步之遥,他喝得大醉,想是走错了。
门口的守卫是摆设吗?都不会提醒顾修远一下的?
可是如果是走错了,他为什么猫在椅子里,而不躺在榻上呢?薛竹隐看他屈着自己的手脚,都替他感到难受。
她脚步顿在门口,不知如何是好。
进去吧,她与顾修远关系尴尬,要是顾修远醒了,她还真不知道该和他说什么。
出去吧,外面下着大雨,她又无处可待。
雨点打在营帐的篷布上,发出清脆的滴响,风吹开帘子,雨丝顺着缝隙飘进来,薛竹隐结结实实地打了个喷嚏。
她心虚地回头看顾修远一眼,还好他没醒。
她低头看了看衣裳上的水渍,和鞋底的污泥,实在没法忍,她一定要立刻把这身衣裳脱下来。
要不是顾修远在这里,她还想沐浴。
薛竹隐轻手轻脚地从衣箱里取出自己的衣裳,在屏风后换好出来。
顾修远还是维持着猫在椅子里的姿势,睁眼看她,眼底黑漆漆的,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从前和顾修远在一起的时候也常有这样争吵起来突然沉默的局面,每次都是顾修远主动搭台阶没话找话。
薛竹隐才发现自己真的很不擅长缓和气氛,她更愿意沉默。
但眼下这个局面实在诡异,顾修远以为这是自己的营帐,还看到她换好衣裳从屏风后走出来。
他在等他发现自己走错了,偏偏他一句话也不说,就盯着自己,跟一座塑像似的。
薛竹隐把换下来的衣服叠好放到椅子边木桶里,站在这个位置,她都能闻到顾修远身上的酒气。
好在春见酒的味道并不重,还有点香甜。
她踌躇自己是要提醒他走错营帐了还是找个借口再出去待着。
她没话找话:“你醒了?”
顾修远既不点头也不摇头,眼睛乌亮乌亮,要不是他会眨眼,薛竹隐都要怀疑他是不是睁着眼睛睡觉。
头顶雨落在篷布上的声势变大,像是天公发狠要把手边的水一次性泼完似的。
薛竹隐再次没话找话:“外面的雨好大。”
顾修远突然伸手,一把拽住她的手腕,把她拉了过来,薛竹隐猝不及防,跌坐在他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