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周云意小心翼翼地看着她,说道:“薛大人,我有件事想问问你,就是……能不能让我来照顾顾大哥。”
薛竹隐顿住,有一刹那的不解,问道:“为何?”
周云意的手指头相互之间绕来绕去,她鼓起勇气说道:“实不相瞒,我一直心悦顾大哥。”
似乎是想起什么事情,她有些沮丧,接着说道:“之前顾大哥拒绝过我一次,可是我思来想去,也许是我上次话没有说明白,顾大哥没有领会到我的意思;又或者是我误会了他的话,其实他并不是在拒绝我……”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擡起头来看着薛竹隐,眼里隐隐有期待,说道:“我想问问大人,您说我要不要表明我的心意?我听说顾大哥受了伤,想来照顾他,人在受伤的时候总是脆弱点,我又很会照顾人,要是我趁着这段时间照顾他,说不定他会觉得我很好……薛大人,你不会笑话我吧?”
“我在军中除薛大人以外,也没什么朋友,薛大人长我几岁,经历比我丰富,所以我想来问问您的意见。”
薛竹隐有些惊讶,原来那日她在宁州城内听到的话,顾修远说他不喜欢周云意,并非是她臆想出来的么?
她默了默,她很感激周云意这样看得起她,还这样信任她,但她于此事,实在没什么经验。
在遇见顾修远的前十九年,她都没有为这种事前情伤神过。
她硬着头皮给周云意提供意见:“我不赞成你去,你说顾修远之前已经拒绝过你一次,这次也可能拒绝你,我不想你伤心。”
女子向心仪的男子表白心意,那得鼓起多大的勇气啊,要是被拒绝,实在太难堪了。
“还有就是,”她脸颊有些发热,不自在地别开眼,说道,“既然你把这样私密的事情都告诉我了,说明把我当成了朋友。其实我……我也喜欢顾修远。站在我的立场,我不想你去表白心意,但你不必考虑我的感受。虽然你对我有恩,可是一码归一码,我不会因为你对我的恩情,就把顾修远拱手相让。”
周云意张了张嘴,可薛大人和顾大人一点也不熟……
不过要是把他们想成是一对,看起来倒是挺般配的。
她和薛大人竟然喜欢一个男子,那是不是说明她在某些方面的优秀程度可以和薛大人比肩了……
她有点伤感,为薛竹隐感到着急:“可顾大哥同我说,他已经有喜欢的女子了,他说他十五岁的时候有个女子对他很好,他就喜欢上了,到现在还难以脱身。”
“你要是表白心意,可能也会被拒绝,我也不想你伤心。”
她继续分析:“不过顾大哥都二十五了,他喜欢的女子也二十多岁了吧,这个年纪的女子,应当已经嫁人了……薛大人这样出众,说不定顾大哥知晓你的心意,就会把那个女子忘了。”
周云意瞟到薛竹隐,忽然想起来薛竹隐也二十多岁了没嫁人,连忙说:“我没有嘲讽大人的意思。”
十五岁时有个女子对他很好,他就喜欢上了?
薛竹隐心头一动,算算时间,十五岁的顾修远可不就是在文思堂吗?
刚来岭南的时候,她还怀疑过顾修远当日在京都问的那个文思堂的少年是不是他。
因为顾修远听到她说对那个少年好只是受了陈先生的嘱托后黯淡的眼神,实在不像是在听旁人的故事。
那这么说来,那个少年当真是他,而顾修远口中那个女子,就是自己了?
薛竹隐心潮涌动,望着杯中微微荡漾的清茶出神。
命运竟然如此凑巧,先皇在她的生辰宴上随手指婚,就把她和顾修远凑到了一起。
仿佛冥冥之中自有机缘巧合。
“我不太确定,但那女子……或许是我。”薛竹隐擡起头来看着周云意说道,她顿一顿,又解释道,“我同你说这个,并非示威,而是不想对你有所隐瞒。”
周云意点头:“我懂得的,薛大人是个坦荡之人,倘若你不告诉我,暗自开心,反而是对我的同情和不尊重。”
她眼中满是好奇,问道:“你与顾大哥之前便认识吗?为何你们在营中看起来不大相熟的样子?”
岂止是认识,他们成亲了又和离了,薛竹隐心道。
但这桩婚事毕竟最后结局惨淡,彰显着她的失败。
她没什么闺中密友,向来都是把这些事情藏在心底,周云意和她说了自己的事情,她才愿意略提一提,如今陡一见光,她有些不自在。
她又低头,手指摩挲茶杯温热的杯壁,慢慢说道:“以前的事情,我不太想提了。”
周云意看出她的不自在,握住她的手安慰道:“我明白的。顾大哥是个好郎君,您也是个好女郎,既然你也喜欢顾大哥,顾大哥也喜欢你,你们可要好好的。”
薛竹隐被她一安慰,更加不自在,她从小被教导的是克己复礼,致君尧舜,从没想过自己会喜欢上谁,甚至也没想过自己会嫁给谁。
突然要面对藏在心底最隐秘的□□,她有些手足无措。
在文思堂的时候先生也没教过这个啊!
周云意小声地问她:“要不我给您寻些话本子来,有可多讲爱恨情仇的故事。”
薛竹隐摇了摇头,说道:“不必了,看那些闲书忒浪费时间。”
既然顾修远也喜欢她,那事情就简单多了,不就是开个口的事吗?
薛竹隐和周云意谈完,庆功宴已经开始,周云意得去庖厨帮忙,就先走了。
她和周云意聊得有些久,本想直接去庆功宴,顾修远大约也已经在宴会上了。可她想到顾修远说让她谈完回去,也许他会在营帐内等她呢?
薛竹隐心头一动,左右不过十步路的事情,问过顾修远营帐门口的守卫,他还在帐中,并未去赴宴。
顾修远听到她的声音,喊她进去。
营帐内,只点了一盏灯烛,显得有些昏暗。
顾修远大约是打算歇息了,褪了外衣,趴在床上,身上只盖了一层薄被。
见她进来,也不下床,也不披衣,撑着脑袋看她,语气有些委屈:“我等了你好久!”
薛竹隐的目光落在他的脊背上,宽阔瘦劲的脊背上,白色中衣透出他结实优美的肩胛骨,层次分明的线条看起来赏心悦目。
她问道:“你的伤可上药了?”
“没有。”
其实薛竹隐走之后他就给自己上了药,不过他的手要去够后背上的伤有些艰难,因此只是胡乱涂了两下,反正伤得不重,等它自己慢慢好也是可以的。
不过薛竹隐既然问了,顾修远就理直气壮地说没有,说不定她一时心软,就主动要给他上药了呢。
薛竹隐咳了一声,别开眼神,声音有些低:“褪衣,给你上药。”
顾修远愣住,没想到薛竹隐出去一趟回来便转了性。
他强压下想要上扬的嘴角,故作漫不经心地问:“不是于礼不合吗?”
薛竹隐言简意赅:“此一时,彼一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