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目光在范贤和林宛儿之间转了一圈。
“也给他们小两口,留点独处的空间。”
叶玲儿闻言,撇了撇嘴,小声嘀咕。
“还给他们独处空间啊?”
“他们这几天可一直腻歪在一起呢!”
“您是不知道,我刚刚来之前,他们两个是个什么样子……”
“玲儿!”
林宛儿拽住叶玲儿的手,力道有些大,一张俏脸瞬间红透,如同黄昏时天边的晚霞。
叶玲儿这才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连忙捂住自己的嘴巴,大眼睛里满是懊恼,冲着林宛儿吐了吐舌头。
“对不起,对不起。”
她转身,手脚麻利地推起陈平平的轮椅。
“我这就送陈院长回监察院!”
说着,她便推着陈平平的轮椅,几乎是小跑着朝院外走去。
范贤将他们送到门口,看着轮椅在巷口拐角消失,这才转身回来。
院中,林宛儿脸上的红晕还未完全褪去,她低着头,视线落在石桌上的茶杯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杯沿。
范贤走回她身边坐下,声音放得很轻,带着安抚的意味。
“宛儿,没事儿,陈院长不是外人,不会传出去的。”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
“他待我们兄弟,和亲子侄一般。”
林宛儿抬起头,轻轻“嗯”了一声。
“这我知道。”
她的神情已经恢复了平静,但那份平静之下,却藏着一种别样的郑重。
她看着范贤脸上那份尚未完全褪去的茫然与喜悦,朱唇轻启,声音轻柔得如同院中的微风。
“范贤。”
“你还记得,刚刚你讲的那个故事吗?”
范贤一愣。
白蛇传?
他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林宛儿的眼神变得认真起来,那份认真,让小院里原本雀跃的气氛,都随之沉静了下来,连风似乎都屏住了呼吸。
“白素贞为救许仙,引钱塘江之水,水漫金山。”
“她手中的法力,是何等强大。”
“可最终,却酿成了大祸。”
林宛儿专注地看着范贤,目光清亮,不带一丝杂质。
“你如今,兼任四品居中郎,监督春闱。”
“这落在你手中的权力,与那引动江水的法力,又有什么分别呢?”
她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如同玉石相击,清脆而有力,在范贤的耳膜上震动。
“春闱科举,是全天下文人学子的盛宴。”
“所有寒窗苦读,所有披星戴月,一切辛苦煎熬,都是为了这个鲤鱼化龙,平步青云的机会。”
“天下人的目光,都会集中在京城。”
“所有希望和绝望,都会在此上演。”
“天下士子,他们一生的前程,他们的家族命运,都系于你的一念之间。”
“你笔锋一转,或许就能决定一个人,甚至一个家族的兴衰。”
“这难道不比那滔天洪水,更加厉害吗?”
范贤脸上的茫然与喜悦,被这番话瞬间击得粉碎。
他怔怔地看着林宛儿。
看着她温柔面容下,那颗清醒而通透的心。
他原以为,这只是一份荣耀,一个官职。
一个可以向世人证明自己的机会,一个让自己有资格娶宛儿的差事。
可他却忘了,这荣耀背后,是如山一般沉重的责任。
林宛儿的声音还在继续,不疾不徐,带着一种让人无法辩驳的力量。
“白素贞的本意是善,是为了救自己的相公。”
“可失控的善意,最终却伤害了无数无辜之人。”
“你手握大权,更要时时自省,步步谨慎。”
“切莫让这份权力,变成了那淹没金山的洪水。”
一番话说完,院中陷入了长久的寂静。
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范贤缓缓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双手。
这双手,曾经握过手术刀,在生死之间争夺生命。
(生命:此处特指范贤用来做实验的小白鼠的生命。)
也曾经握过茶杯,享受过片刻的悠闲。
如今,却要握住无数读书人的命运。
他感觉自己的手心,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
那不是紧张。
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敬畏。
他再次抬起头,看向林宛儿,眼神中充满了感激,还有一种更深沉的情绪。
“你我天生就该是夫妻。”
林宛儿眼波微动,带着一丝不解。
她没想到,在他听完这番沉重的话后,会说出这样一句。
范贤郑重地点了点头,语气里没有半分轻佻。
“你也是这么想的?”
他没有再说太多的话,只是点点头。
但林宛儿知道,他听进去了。
他懂了。
她嘴角的梨涡,终于再次浮现,那笑容,比院中的阳光还要温暖。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