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澄跃动作顿住,轻声问道:“做什么?”
陆承远垂眸,看着苏澄跃掌心因反复开合而撕扯伤口、泌出点点猩红的血珠。
他伸手将金疮药取下,苏澄跃的手指微紧,又渐渐松开,任他拿去。
她低眉道:“你身上有剐蹭的伤也能用,这瓶金疮药用最好的材料制成,药效奇佳。”
接着她感受到面前人的手轻轻搭在她受伤的那只手上。
在此之前,陆承远每次触碰她,都是碰那只完好的手。
苏澄跃被覆盖住的双手轻颤。
她心下几番思量后,道:“那便麻烦你替我上药了。”
苏澄跃又半开玩笑道:“我可是很怕疼的,你且小心些。”
闻言,陆承远的动作更加轻柔。
他将苏澄跃的右手反过来,只见布满血渍的掌心上边有一条极细的深色血线。
陆承远借助夜明珠的光亮,将伤口附近的灰尘、脏污抹去。
只要有牵动伤口的时候,便会有血珠子渗出来。
苏澄跃的手一直微蜷着,不敢将手掌摊开。
显然她的伤口很深,只是因为这道开口太细,才没有骇人的出血。
不过这也不一定是件好事。
陆承远想:仅仅上金疮药恐怕不行,需得知道伤口多深、是否需要缝线。
他擡眼看向苏澄跃,在对方察觉到他的停顿,偏头看向他的时候,陆承远又收回视线。
他拢着苏澄跃的右手,拿起方才被放置一旁的玲珑扣,稍启内力,在身边的石壁上刻下一个字。
而后陆承远执起苏澄跃左手,触摸着刻下的字样。
苏澄跃从他一开始“动手动脚”的时候,就在时时刻刻压制自己反击的动作。
这人猝不及防拉自己手,苏澄跃手腕一摆,差点没遏制住自己动起手来。
好在他收手也快,只令苏澄跃触到这个字,就立马撒手。
苏澄跃定了定心神,抚着石壁上的字样。
“缝?”苏澄跃轻喃出声。
陆承远碰一下她的手背,以作应答。
“我倒是有桑白皮线与曲针,只是……”苏澄跃犹豫着说道。
陆承远又拿玲珑扣刻字。
苏澄跃听见了金属在石壁上刮过的声音。
她顺着对方的牵引触上新刻出来的字。
“麻沸?”苏澄跃抿唇思索片刻后,扬着笑颜道:“不用那个,你直接缝吧。”
她又调侃道:“你也通医术?原是我卖弄了。”
苏澄跃是在说前边自己要给对方把脉的事情。
原来人家自己就会医。
未曾想下一秒耳边又传来雕刻的声音。
陆承远含着笑意在石壁上刻下“不会”二字。
摸到这两个字的苏澄跃:……
事已至此,她也只能赶着面前这只“鸭子”上架。
“那你可得缝的精细些,我可是要靠手吃饭的。”苏澄跃用半开玩笑的语气说着。
不过说不紧张是不可能的。
苏澄跃行走江湖,对安身立命的武艺多有倚仗。
今日右手受此重创,也不知会对日后有多大的影响。
只是情势紧急,不得已而为之。
苏澄跃心下叹了口气,又听到木箱打开的声音,过了一会自己的右手被人小心翼翼的启开。
陆承远拿出自己随身携带的火折子,点燃后将刚刚取出的曲针在火上过了一遍。
穿上桑白皮线后,他依据方才探查的情况,选定一个起始点,曲针抵在了苏澄跃伤口旁边。
这样尖锐的寒意令苏澄跃轻轻颤抖一下。
她干笑一声,道:“朋友,你这精细活成不成啊?实在不行先用金创药涂一涂,包扎一下,等咱们脱险了我去找专门的疡医。”
苏澄跃忍不住打起退堂鼓来,虽然她自己并不承认这是害怕。
毕竟给自己缝合的是仅有数面之缘、这几面还都不怎么愉快的人,连对方姓甚名谁、家住何处、家中几口人、几亩地都不清楚。
甚至连对方长什么模样都不知道。
哪里敢轻易放心下来。
下一刻,细针刺进肉中的痛感传来。
“唔……”
苏澄跃忍不住轻呼出声,接着又立马咬唇忍住。
好在她看不清桑白皮线在她的伤口间穿梭的场景,陆承远每一次落针前又都会在伤口边轻触一下,算是给她做了些心理准备。
鲜红的血珠顺着掌心纹路蔓延开,一滴一滴坠落在土地上,沾了一圈灰尘后慢慢冷却,摊成一片殷红的痕迹。
也有几分久病成医的原因,陆承远确实不曾修习过医术,但病理相关的学问还是知道不少。
他从前有过缝补人的血肉经验,不过还是头一遭缝合活人的皮肉。
每一针下去,都会有温热的鲜血冒出,贴着陆承远的指尖散开,然而黏腻的触感却一直停留在那里。
他眉间微蹙,低头仔细为苏澄跃缝合,动作十分缓慢、细致。
陆承远将所有的注意力都聚集在面前不断滚出鲜血的伤口上。
直到“啪嗒”一声。
带着些体温的一滴汗擦着他的衣领落在后颈上。
汗水顺着他背部的线条蜿蜒而下。
酥麻感自这一个点迅速蔓延开来。
陆承远动作一顿,不知为何神情中带上几分茫然。
他盯着手中的针线,定了定神,继续收尾的动作。
待伤口缝合完毕后,陆承远擡手去抚方才受了一滴汗的地方,那大概是风池xue下半寸。
只是他忘记自己指尖还沾染着半干的血迹,这般轻抚时,便将粘稠的血液沾到他的后颈处。
异样的感受愈深。
稍稍凝神手,陆承远收手,擡眼看向苏澄跃。
此时的苏澄跃松了口气,唇瓣微颤着,下唇咬出的齿印还清晰可见。
许是忍痛厉害了,她这会儿一时说不出话来。
陆承远看过去时,恰逢一滴汗顺着苏澄跃精致的下颔滑落。
背后那种奇异的痒意又隐隐再现,可那滴汗珠分明已经散去,这痒意来得十分没有道理。
他撇开视线,又从袖袋中抽出一方丝帕,试图将苏澄跃鬓边、额角细密的汗珠全数擦尽。
省的它们再拧成一股坠下来,扰乱自己的心绪。
苏澄跃的敏锐似乎在此重创后也迟钝了许多。
直到陆承远丝帕按在她的眉尾,苏澄跃才堪堪反应过来,偏头回避。
大抵是觉得对方举动是好意,自己这样的行为有些伤人,她忙轻声道:“我自己来……”
柔软的丝帕落到苏澄跃完好的那只手中。
但这只手此时也止不住的颤抖。
苏澄跃勾着丝帕,草草擦拭几下。
她捏着手中被汗水沾湿的帕子,犹豫道:“脱困后我洗干净了还你吧?”
对方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苏澄跃想着:毕竟他俩现在交流起来太麻烦了,又是刚刚脱困,没那么多闲情逸致慢悠悠聊天也很正常。
她轻抿下唇,终于能调动些力气,将丝帕拧作一团。
就在这时,一只手伸了过来,将她手中的丝帕轻轻摸走。
苏澄跃有些拿不准对方究竟是怎么个想法。
但在这样小事上想太多未免有些斤斤计较。
在对方取走丝帕后,便再没有任何动静。
苏澄跃觉得这寂静的氛围太过尴尬,轻咳两声,又忍不住叹道:“这可真是太狼狈了……”
这时她听见身边瓷瓶碰撞的声音,接着自己的右手手腕被人掌住,细腻的粉末落在苏澄跃的伤口上,再被人温柔的涂抹开。
苏澄跃的声音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