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毛谨慎细微地迅速看了眼陈槐，便用两个长耳朵盖住整张脸，一身灰扑扑的毛发，不似往日鲜亮蓬松，就连化形的皮肤，好似受伤，到处都是斑痕。

从头到脚处处彰显着它的可怜。

“主人，也许我说的话你并不相信，但事实如此，我在救你的时候，权衡过利弊。”

“与其被遥远的利益束缚，为别人做事，还不如踏踏实实为你服务。更何况我就算死，也不会真的死，只会销毁数据，重新投入系统池，等待下一次的被启用。但是你不一样，玩家一旦死去，再难复生。”

雨幕潇潇，被残风斜向切割，劈开的半扇雨帘，宛如披肩，落在陈槐的后背，打湿了他的衣衫，他俯下身，随手捡了几块小石头，对着脚边的积水坑连连抛掷。

水花四溅，争相往断裂的地面蹦跳。

陈槐问它，“你就没想过，万一你还能再活过来呢？只能继续和我绑定在一起，还要受拾海阁的约束。”

毛毛短粗的手掌抓住耷拉的耳朵，揪住耳尖左右晃动，“无非就是一场赌局，就看我有没有那么幸运了，而且就算真的输了，我也不会死得特别惨，大不了彻底销毁咯，反正我和你们又不一样，没有感情，更不会受情绪影响。”

毛毛说得倔强，陈槐却听出了别样的意思，他反问道，“真的？”

简短的两个字，立即将毛毛击溃成频闪条块，固执地不再回答。

双方走到今日坦诚相近的地步，是去是留，该怎么相处，毛毛比陈槐更加心虚愧疚。

它用沉默表达口是心非，用无言代替真正的念头。

陈槐直起身，“你现在相当于‘死而复生’，拾海阁在这期间，有联系过你吗？”

跃于识海中央的加粗条块，颜色转变得迅速，许久，毛毛的声音才悠悠传来，“没有。”

“我需要的是绝对忠诚，不需要两面三刀、左右逢源。”

毛毛的声色颤抖，似是乘着小舟，忽地撞上万年冰山，在舟身解体的那刻，毛毛如释重负，“是，主人。”

“拾海阁那边，若是再为难你，你知道怎么做。”

陈槐眼下虽然尚不清楚化浊黑山和界衡方屿，究竟藏着多少他不知道的事情，但拾海阁转达黑山的命令，给陈槐使绊子，显然不是能够友好相处的存在。

若在哪天正面交锋，到时真相自会大白。

黯淡死灰的周围，在雨水的浇灌下，到处都是冷冷戚戚。

陈槐在地图上输入游空，果然如毛毛所说，地图上并没有显示游空的坐标，接下来该怎么走？余千岁还在风暴之城等着他，他没有时间可以耽误。

陈槐再次把毛毛整理的游空资料，仔仔细细看了两遍，从里面寻找了几处关键记载，摘出来准备重新排列，结果还没等陈槐动手，他就发现这些字词，在半空中自行排成一行。

“日有尽，月无边，西二十，丈庭沿。”

陈槐盯着悬浮在空中的十二个字，正当他琢磨其中意思时，天际忽有流星划过，一弯弦月挂在天边，还没停留一分钟，立即携带着一串星子，似是给陈槐指明方向。

陈槐顺着星链的方向望去，正是他现在所处位置的正西端。

“西二十……”陈槐在心中嘀咕，不知这二十后面，究竟是什么计量单位，“步、米、里？”，若是再大的单位，难不成要一直往西走，那得走到什么时候。

毛毛蜷缩在陈槐的脑海中，刚刚成型的兔子，周身忽地被一遭电流穿过，直达天灵盖，毛毛瞬时四肢蹬直，身体僵硬成一条硬邦邦的棍子，红色的眼睛向上翻看，露出大面积的眼白。

全身的毛发被电流烧成焦炭，从头到脚没有一处完好无损的地方。

它的变化，在陈槐的脑海里同样带来不小的反应。

陈槐骤然感到有一股强大的电流，似乎是从他的体内钻出来，直达他的指尖。酥酥麻麻的刺激感，让陈槐下意识看向手掌，发光的电流竟然从体内窜出来，围着他的身体打转。

不知是谁使的下作手段，无疑是要他的命。

雨天放电，就是不死也得被烤成焦炭。

“毛毛，拿出防护罩。”

陈槐无比庆幸余千岁先前给了他不少好东西，全都整齐有序地放在系统背包里。

现在正是需要的时候，陈槐喊了毛毛两声，没听到它的回答，心中的忐忑感，登时七上八下，他匆匆在背包里找出防护罩，急忙披在身上，从而阻隔雨水的侵袭。

刺骨的西北风从远处吹来，将防护罩吹得呼呼作响。受防护罩遮挡，刚才在陈槐体内流窜的电流，现在老实多了。

陈槐站在雨中，后背仿佛被看不见的人推了一下，他脚步趔趄往前小跑两步，只见地面立即出现步距均匀的脚步坑洞，整齐划一的脚步，一直往西边延伸。

陈槐定睛细瞧，这些凹陷平整的水坑，总共有二十个。

一股寒意从他脊椎骨猛地往上冲，他试探地向前迈进，简单丈量过后，陈槐发现这水坑的大小，分明是他自己的鞋码。

“难不成……刚刚推我，又从这边跑过去的人，是我自己？”

陈槐被这个想法惊到，他原本想顺着鞋印往旁边走，眼下他却鬼使神差地冒出另一个念头，必须踩着这些脚印走。

陈槐当即就在心里反驳起这个想法，若是如此，他偏要反着来。

半透明的防护罩形成空气泡泡，将陈槐罩在里面，碍于防护罩的制约，陈槐只能小心移动，他并不确定体内突然出现的电流，是否真的消失，所以面对这雨势渐大的天气，陈槐半点儿不敢轻心。

他试探地往前迈出半步，正好踩在第一个脚印的右边，眼见没有出现意外，就在陈槐即将迈出另一只脚，一股无形的力量，左右拉扯推搡，令陈槐的右脚严丝合缝地平移进了脚印中。

接下来的迈步，则完全不听陈槐本人的意愿，他无力和这些空气中的隐形绳索抗争，眼睁睁看着自己，一步又一步，踩着先前出现的脚印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