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只猎豹看到同伴下场,像是还会思考一般,一只从身后扑向杜仲将他按倒,另一只张口咬住杜仲手臂。蝉衣拼死也无法叫猎豹松口,只能一下下猛击尸体头颅,腐败的血染红他两只衣袖。杜仲吃痛之余手中利剑应声掉落,被猎豹衔住手臂直接甩出去,落在不远处地上,受伤严重,无法站立。
趁蝉衣目光追着杜仲而去的间隙,最后一只猎豹已经瞄准季窈的后背朝她扑过去。就在锋利的豹爪即将落在女娘后背,尖刺一般的指甲将她脖子刺穿那一刻,蝉衣从侧面跳起,千钧一发之际用剑斩断猎豹两只爪子,同时用身体将猎豹撞开,人和猎豹一起滚落地面,掀起巨大的灰尘。
那猎豹虽然失了前爪,身体余下部分却依旧听令于依古的指挥。
猎豹张开大口,对准身边躺着的男人脖子咬过去,霎时间蝉衣的脖子鲜血飞溅,整个人四肢僵硬,将手中利剑松开。
“蝉衣!”
“蝉衣!”
京墨和杜仲凄厉的呼喊声吸引了季窈的注意力。她怔愣转身,鼻子隐隐闻到了血腥气。
那不是这些阴兵尸体的气味,而是鲜血的气息。
“蝉衣?蝉衣怎么了?”
京墨起身迅速来到蝉衣身边,挥剑将猎豹头颅斩下,季窈眼前模糊一片,循着气味踉踉跄跄靠近,伸手摸索到蝉衣还在喷溅血液的伤口,下意识想要捂住那个洞。
“不要……阿弟,不要……”
血液一点点流失,蝉衣原本痉挛的四肢开始渐渐发冷。他呼吸变的微弱,连擡头的力气也没有,侧目看向面前已经哭成泪人的季窈,嘴角艰难地扯出一个笑来。
“阿姐……”
这是他重新拥有亲人的第一天,也是最后一天了吗?
“阿弟你别慌,我现在就救你!”
“不用了,阿姐……阿姐,对不起,我说好一定要护你周全的……”
季窈哭成泪人,眼泪一滴滴落到蝉衣脸上,只是摇头,“不要乱说,你快点吸我的血,快……”
头上雷电还在继续,季窈双目不能视物,冲着京墨伸出手来,“把剑给我。”
“掌柜……”
“把剑给我!!!”
接到剑的瞬间,季窈划破掌心,不断渗血的手掌覆盖在蝉衣嘴上,将血滴入他口中。她尤嫌不够,又将自己另一只手也划破,按在蝉衣还在流血的伤口。
可少年的嘴已经发凉,她的手掌没有传来吮吸的感觉。她哭喊着继续用力,把血源源不断从掌心挤出,也只是糊在了蝉衣惨白的脸上。
失去意识前,他最后依依不舍地看季窈一眼,眼泪自眼角滑落。
“多想再多叫几次,阿姐……”
他的亲人。
这一次,终于不是他目送自己亲人离开了。
感觉到掌心的人偏过头去,季窈微微张嘴,愣在原地。
他死了吗?他死了吗?
“不会的,他才刚认了我这个姐姐,他昨天还答应我,要和我一起偷偷溜回南风馆的!他不会死的……啊!!!”
一声痛彻心扉的嘶喊划破天际,镇得周围所有人都不自觉停下,朝哭喊声的方向看去。
杜仲捂着胸口从地上坐起来,慌乱之中只见季窈眉心盘踞的结印突然发光,一道刺眼的金光划破长空,冲破乌云,直入云霄。
天地之间突然开始震动,分不清是地面摇晃发出的声音还是王城两侧的密林之中传来震动声。众人擡头,密林之中无数鸟雀从树冠之中飞出,成群结队、遮天蔽日,朝着乌云飞去。
雷电将一只鸟劈落,又立刻飞入另一只。无数鸟雀在天空中盘踞成一个巨大的黑洞,依靠振翅和尖锐的叫声渐渐将乌云驱散。
阳光穿过云层照在委蛇身上,原本灰蒙一片的眼瞳重新聚焦,季窈拿起京墨的剑跃上委蛇头顶,脸上泪痕未干,眼中却闪烁着无比坚毅的光。
与此同时,山林中原本躲藏起来的猛禽野兽全部倾巢而出,朝着苗军和阴兵们扑过来,所到之处哀嚎声、惨叫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依古愣愣地看着天空放晴,还来不及调动体内蛇王蛊施展下一个咒术,参天的神祇已经来到面前。无数鸟雀垂直下落,冲着依古面门飞过来,围在她身边不停拍打她、叮啄她。楼元应见势立刻远离,眼睁睁看着依古从城墙上掉落下去,被委蛇张嘴咬住,露出上半身盯着比自己头还大的金色眼瞳浑身颤抖。
“不要吃我……对不起,蛇王蛊我立刻还给你,求求你不要吃我……”
“你不配跟我谈条件!”
季窈双眼通红,一剑将依古胸口贯穿,看着蛇王蛊金色的微光自依古体内浮现,顺着宝剑一点点飘向自己,最后沁入她眉心,为她眉心盘踞的结印点上最后一笔之后,季窈抽出剑刃,委蛇也同时松口,将依古的尸体扔下城墙,重重地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依古已死,季窈心中的愤怒丝毫未减。
她擡头看向城墙边被众侍卫护在身后的苗王楼元应,眼中森然的杀意吓得众人腿软。
眼看着委蛇的头一点点朝着自己的方向挪移过来,楼元应呼吸微滞,连连招手叫所有人护驾。季窈站在委蛇头顶缓缓上升,转眼间再次高过城墙,立于楼元应面前,锋利剑刃将他对准,声线阴冷。
“把楼元应交出来,其他人可以免于一死。”
有了猛禽野兽的帮助,擒王军虽然稍稍得以喘息,但依然伤亡惨重。在宛若杀人武器一般的阴兵带领下,苗军大败杜仲的军队,只剩下不足千余人茍延残喘,被苗军围困起来,站在城墙之下望向城楼,希望神女和大王子可以取得最后胜利。
城墙之上的人没时间欢庆此战胜利。他们面前立着的是苗疆上千年来最不容置喙最神圣的存在,稍有不慎立刻小命不保。他们面面相觑,显然已经开始动摇。
察觉到身边人军心不稳,楼元应恨得咬牙切齿,朝身后大手一挥道,“把人给我带上来!”
季窈侧眸,看见两名侍卫押解这一个人走上城墙,再近一些才看清来人的面孔。
“石长老?!”
石危龙被架着走到楼元应身边,脸上、身上沾带血迹,明显在被抓的过程中经过负隅顽抗,最终失败。他听见季窈的呼唤却没有擡头,只是胸膛微弱的起伏显示他还活着。
季窈从委蛇头上跳下,企图上前却被拦住。女娘愤恨的目光穿过层层守卫看向楼元应,将手中利剑握得更紧,“卑鄙的小人!”
听见动静的石万乔和杜仲擡头上望,看到楼元应同石危龙站在一起也十分震惊。
“怎么可能?阿剖不是留守在寨子里吗?”
“看来他是趁我们带兵出来的时候,另派一队人从寨子里将石长老劫走。”杜仲眼眸深邃,心里冒出一个不好的念头。
“石将军,你的阿芒和阿乃如今在何处?可与军队顺利汇合了?”
经他提醒,石万乔这才想起,从两军对峙开始,他就没有再看到自己爹娘的身影。
石万乔眼中慌张被杜仲收入眼帘。他赶紧牵过一匹马跳上去,向城墙奔去之前回头看向石万乔,嘱咐道,“快派人去找!”
听到季窈的骂声,楼元应不怒反笑。他上前一步,拍了拍石危龙无意识垂下的头颅,表情狠戾道,“多谢神女夸奖。你再往后看看呢?”
季窈回头,就看见石万乔的夫人和孩子也被侍卫抓着推上城墙,一步步正朝自己走来。她心中骤然一紧,手持利剑就冲了上去,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她已经解决掉两名侍卫,将孩童抱还给女人。
“住手。”
楼元应一把掐住石危龙的脖子迫使他擡头,接着抽出侍卫腰上的剑架在石危龙脖子上,锋利的剑刃划破老人脖颈肌肤,露出鲜红的血痕。
“神女最好不要妄动,否则我立刻把他杀了。”
可恶。
季窈护着身后瑟瑟发抖的女人和孩子,恨得牙都咬碎。
这时身后传来几声此起彼伏的哀嚎,她顺着声音回望,看见一个身影顺着委蛇跳上城墙,解决掉身后几个侍卫,与她并肩站在一起。
“放了石长老,我饶你不死。”
时隔多年,这还是杜仲与楼元应第一次近距离面对面相见。
兄弟二人身形、面容极为相似,只是此刻一人表情阴冷,浑身散发着不容近身的杀意,一人面容狰狞,正遭遇众叛亲离还在垂死挣扎。
在看清杜仲的那一刻,往日兄弟二人幼年时期在王城之中四处玩耍的回忆涌入脑海。楼元应突然哈哈大笑几声,呼吸急促,冲着杜仲开口。
“如果我不放呢?”
“别逼我。这原本就是我们楼家的事,不要牵扯其他人。”
“哈哈哈哈哈哈,说到底你就是要夺这个王位……”
他眼中突然盈满泪水,冲着杜仲大声喊道,“为何王位就非得你来坐?!你知道,当我知道阿乃为了培养你,在你身体里种下情丝蛊的时候我有多难过吗?!在他们眼里我永远不如你!阿剖永远都只会夸你,说什么哥哥聪颖、弟弟顽劣,就算他们日后不在了你也要好好照顾我,照顾好苗疆……让他们看看,没了你,苗疆在我手里一样国泰民安!反倒是你这个哥哥,从小到大你什么都肯让给我,如今为何又不肯让了?”
他提起过去,杜仲脸上浮现动容,眼中同样泪光闪烁道,“你若当真心系苗疆万民,此刻就绝不会牺牲掉他们与我为敌。加上你纵容依古,在所有人体内种灵蛊这种卑劣手段,让他们即便死去,尸身都还要被你们操控再一次经受战火的摧残,死无全尸,你还敢说你能做好这个王?!”
“那也是你逼的!”他手中利剑再朝石危龙的脖子逼近一分,鲜血顺着剑刃滴落,“现在就让所有人束手就擒,你楼元麟自刎谢罪,否则我立刻杀了他!”
“不可!”垂危的老人苏醒过来,咳嗽不叠,“重整苗疆的大计怎能因我一人就此失败,那我岂不成了千古罪人?”
石危龙形容枯槁的眼中最后闪过一丝坚毅,定定然看向杜仲,声线颤抖道,“大王子,你要记住,你肩上不但肩负着老苗王、苗后和英烛夫人的仇,还有整个苗疆万民的安危!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你绝不能为任何人放弃你应该走的路!”
明白他话中含义,杜仲双眼瞪大,张大嘴尚未喊出话来,石危龙握住脖子上的剑瞬间刺入颈部,在自己脖子上划过一圈,倒地身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