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怎么了?”
“在他刚当上警察的第一年,他就遇到了一起跨国拐卖案。这案子很棘手,他的上级以被拐卖的不是本国人为由将案件搁置起来。但他不满上级的做法,跑去大闹一番,结果被开除了。不过他还惦记着那案子,一路追查到了这里。”
波本惊讶地合不拢嘴,他万万没想到爸爸竟然也是警察,而且还有这样神奇的履历。
“在三四十年前,这里治安还很乱。河面也比现在宽阔许多,我们现在坐的这里就是河边。来来往往的船只也比如今要多,很多都干着非法的勾当。最开始提出要遏制这种情况的是一对兄弟。他们用远古时代鳄鱼的名字给自己取了很霸气的绰号:普鲁斯,巴里纳斯。后来我和另一个人也加入了进来,他因为身形矮小而叫作库维尔,而我因为母亲是墨西哥人所以称作莫瑞雷。最后你爸爸也来了,我们原以为他查清案件就会离开。但他却说他觉得这里比故乡更需要他,所以他留了下来。因为长得很黑,所以我们叫他黑凯门。”老人幽幽吐出一个烟圈,“客观来讲,我很感谢凯门,他在这里做出许多贡献。但是他显然不是一个称职的丈夫和父亲。老大普鲁斯总说凯门是个离经叛道的人,不过他还挺引以为傲的。”
波本抿嘴笑了笑,并不言语。
“虽然这句话由我来说可能不太合适,但我还是很想说:孩子,我很抱歉。”
“您不必这样,我已经长大了,而且过得很好。”
诚然,爸爸缺席了他人生中所有重要的阶段。但他实在不愿意去怪罪那个男人。或许爸爸最对不起的人是妈妈吧?作为儿子,他已经释然了。
老人继续讲道:“头两年是最艰难的,不过后来巫医老玛努加入了我们。老玛努用他那神奇的巫术为我们造势,起到了很好的宣传效果。就这么一传十、十传百,鳄鱼湾的名号响亮起来了。有许多人参与进来,壮大了我们的队伍,你看到的阁楼就是鳄鱼湾的旧址。”
“那为什么要搬家呢?”
老人沉痛地叹息道:“这就说来话长了。大约三十年前,有过一次针对这些犯罪团伙的大规模清剿行动。那是我们实力最强盛的时期,而且还有国际支援的力量,许多来自美国和欧洲的警察也来协助我们打击犯罪。那一次我们大获全胜,仿佛所有的邪恶势力都被肃清。大家都很高兴,庆贺一番后一致决定就地解散,各自回家,凯门也离开了。但是我们都错了…”
“还有残党余孽?”
老人布满皱纹的脸上浮现出悲伤的表情:“对,他们回来了,不出半年就卷土重来。但我们早已放下戒备,手无寸铁。我们遭到了疯狂的报复。老大普鲁斯将活着人重新召集起来,搬迁新址。然而这次没有国际支援来协助我们,只能靠自己了…不过让大家都很意外的是,凯门回来了。”老人顿了顿,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我想那个时候你就在妈妈肚子里了。你快30岁了吧?”
“是的。”
“生日在几月?”
“7月。”
老人的眉头皱起来:“那就是说凯门死的时候,你还没出生。”
“爸爸,是怎么死的?”波本颤抖着问道。
“那天,来了一艘载着很多小孩儿的船,他们都是被拐卖的。我们照例去拦,但事不凑巧,那船不知出了什么毛病居然起火了。八爪鱼——就是人贩子的头目眼看着火势太大,直接弃船逃跑了。而凯门…”老人无可奈何地叹息一声,“因为数着人数不对,他觉得船上还有孩子,非要去救。他是对的,确实还有孩子被关在里面。但是等到他救出孩子们时,船几乎快要沉没,他也已经被烧伤很严重了。我们把他从水里捞出来时,他已经快不行了。他是在回去的路上死的。”
“所以八爪鱼才会对我说那种话,原来他当时在场的”
波本垂下头问道:“那这颗牙齿的来历呢?”
“那是凯门与迦顿的爷爷搏斗胜利的标志。当时凯门被打落了一颗牙,他不甘示弱地也揍掉了对方的牙,迦顿的爷爷不久后便郁郁而终。凯门觉得那件事很有纪念意义,于是找老玛努把两颗牙都做成了项链。自己留着敌人的那颗,把他的牙留给妻子。”
“原来如此,我可要好好感谢这个礼物呢!”波本抚摸着爸爸的牙齿说道。
“除了那颗牙,还有一块表,也是你爸爸留下来的礼物。”老人从口袋里掏出一块精致的怀表,“你应该收到了吧?”
“诶什么表?”波本有点懵。
“没收到吗?我亲自去寄的,就用的是你爸爸寄信回家的地址,应该不会弄错呀?”
“您什么时候寄出去的?”
“20年前。”
“嗯…那时候妈妈已经去世了,我也搬家了,没有收到。”
“啊我个老糊涂,居然没有想到这种情况!真是可惜了,这是一块很好的表呢。”
“我记得柯南说奥希里斯也有一块鳄鱼怀表来着?”
“前辈,这块表有什么来历吗?爸爸已经去世30年了,为什么20年前才送呢?”
“这又是另一个故事了。这鳄鱼怀表是一位瑞士商人答谢我们救命之恩的礼物。当时他误打误撞迷了路,差点被劫匪杀掉,是我们几个人救下了他。回去以后,他就想做点特别的礼物送给我们。这可是全世界独一无二、手工制作的怀表啊!看到这表壳上鳄鱼了没?我的这块就是墨西哥鳄,其他几个人的图案都跟绰号相对应。这五块表花费了很大的功夫才做好。据说因为初期几个版本不满意,反反复复修改了好多,用了很多年才完成。简直就是巧夺天工的艺术品了!”
“只不过当怀表做完后,由于我们的势力大不如前,那位商人不知道该去哪里找我们。如此一来又过去了很多年,等到怀表送到我手上的时候,凯门已经去世快10年了,大哥和二哥都相继离世,只有我和库维尔还在。没过多久,库维尔也病逝了。这里就只剩下了我。”老人自嘲般地笑了笑,“好多人都问我,一辈子只守一条河有什么意义?我就反问:倘若一辈子连一条河都守不住,又有什么意义呢?不过现在看来,我还是没有守住啊。我老了,这里除了小锈斑之外,没有一个年轻面孔。等到我们都进了坟墓,谁又来守这条河呢?”
波本无言地握了握老人粗糙的大手,他很愧疚自己没有办法像爸爸那样扎根留下,也不愿意给老人虚假的幻想。他很真诚地说道:“您的工作并非徒劳无功,每一艘被拦下的船都将记在您的功劳簿上。”
老人眉目舒展开,用旱烟的烟杆敲敲地面:“凯门,听到了吗?你儿子比你会说话!”
“什么?!”波本这才意识到自己一直坐在父亲的坟茔前。
“对,这里就是埋葬你爸爸的地方。没有墓碑,因为我们树敌太多,倘若被敌人知道了,怕是会被刨坟报复。其他几个人也都被埋在附近。以前这里就是河边,我们想把他葬在离水近一点的地方,结果这些年水量减少,这里竟变成这般地貌了。”
“我终于找到你了…”波本跪下来,抚摸着湿润的泥土,这是他的父亲与前辈们共同守护的土地。他曾听到过一种说法:鳄鱼不会迁徙,他们一生只认一条河。
“爸爸,安息吧!”
“我会继承你的遗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