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傍晚,天空下起了雨夹雪,温度随着即将入夜的时间一降再降。
院子里闯入一黑一白两个人影。前面的周如溯一脸冷漠,仿佛是被随长安传染了面瘫。后面的许闻松撑着伞,神色如常。
周如意合上窗,坐回书桌。
下一秒,房门被随意敲了几下,然后推开。
周如溯打开大灯,照例数落道:“大老远就看到你这个黄桃脑袋了,亮得跟太阳一样,躲什么躲。”
周如意下意识反驳:“你才是黄桃。”
许闻松把伞放在外面,走进来关上门,笑了几声:“下午好呀。”
见许闻松一如既往地开朗,周如意稍微放下心来:“嗯。”
“周乐跟你说我们今天出门的事了吧?”周如溯倚着窗台抱壁看他,直接切入正题,“我、随长安、许闻松、老太婆、周光华,在外面开了个会。”
周如意愣了一下:爸爸和随长安也在?
“随博士负责当公证人。”许闻松细心解释道。
周如溯眉头紧锁:“会议内容你应该能猜到。我原本的打算是,要么把你交给我教育,要么到法院指控他们对你进行PUA。”
“但老太婆也是个聪明人,她再怎么维护周家的名誉,再怎么不愿意通过法律闹得人尽皆知,也最多退一步,就是保证对你的管控松一点,绝对不可能让我这个混混来教育。而且PUA的定义很宽泛,很难胜诉。”
“更麻烦的是,周光华这个墙头草谁都不支持,那个女人不怕法律,也不会轻易放弃对你的控制。我们现在很被动。”
许闻松也叹了口气说:“实施教育权该做到什么程度是一个很主观的问题。所以最重要的是你的想法。”
两人的目光一齐投射到周如意脸上。他虽然听懂了,但却不敢迈出腿。
三人沉默片刻。
周如溯率先打破寂静,口吻轻松:“没事儿,他们这阵子估计不会抓那么紧,你慢慢做决定,下次开会要等到那个女人回来。”
说着,他语气有些愧疚:“要不是昨天的事,我还一直以为你只是表面上答应,背地里把老太婆的要求当耳边风,没想到你真的把那些话听进去了。还有芭蕾,我以为你把它当□□好,每次看你获奖都替你高兴。唉……我该多想一点的。”
周如意摇摇头:“不怪你。”
一切都是因为他太懦弱,不敢和大人顶嘴,害怕辜负大人的期待。他现在才明白,周如溯这么叛逆的原因。
因为周如溯早就知道,他不能为了实现别人的愿望而活。
周如意想的办法是,亲自和他们沟通,用行动来抵抗控制。但具体的他也没想好。
“你以后就做自己,平时对我们什么口气就对他们什么口气。”周如溯交代道,“这几天你可以和许闻松先去外面住,别让老太婆逮到耍苦肉计的机会。她要是断了你的经济来源,我出钱。”
周如意忧虑地问:“你工作室不是还差钱吗?”
周如溯瞟了一眼许闻松,然后笑着说:“有小随在,怕什么,而且我早就找到大老板了。”
“这么顺利?”
“也不看看我是谁。”
周如意思量片时,点了点头。忽然想起周乐的话,又问:“许闻松的合同是怎么回事?”
此话一出,许闻松和周如溯不约而同地笑了几声。前者耐心解释道:“给奶奶看的合同里有一条‘所有条款最终解释权归甲方所有’,周如溯就是甲方,我真正的合同是另外一份。”
“条款不一样吗?”
“不一样哦。”
“那……”
话音未落,门外传来周乐愤怒的大嗓门:“你们几个!说悄悄话不带我!我要闹了!”
“哈哈。”
或许是刚刚的气氛太压抑,周乐的声音就像破开迷雾的大喇叭,滑稽的话音让三人同时笑出了声。
“我听到你们在笑了!”
周如溯赶紧站直身,临走前嘱咐道:“你们收拾收拾东西,等会儿就走,我去跟周乐解释。”
“好。”
周如意开始动身收拾行李,见许闻松只是看着,疑惑地问:“你不收拾吗?”
“我的东西一直在行李箱里。”
“为什么?”
“因为我不会把自己的东西放在别人家里。”
周如意看了一眼床头柜上他落下的眼镜,还有桌上的笔记本电脑和本子。满眼鄙夷,仿佛在说: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
许闻松面不改色地眨巴眨巴眼睛。
周如意只捡了几天的衣服和洗漱包,因为一个行李箱实在装不下。又不是搬家,捡必需品就够了。
或许是近墨者黑,他被许闻松看书写题的日常习惯感染了,书包装满了试卷,还有几管代表他梦想的颜料——虽然不一定用得上。
许闻松全程盯着他,等收拾得差不多,突然开口:“要不要去我家过年?”
周如意诧异地擡起头,见许闻松眼神真挚,那时冒出的念头又开始作祟,控制着他的脑袋,上下点头,又控制了嘴巴:“好。”
这可能是一个直接向大人掀起反抗大旗的决定。
过年时所有周家直系和旁支都会回来,每天都会有很多合作伙伴登门拜访。往年奶奶总是让他坐在旁边,向别人展示她培育出的小孙子有多乖巧。
如果让所有人知道最驯良的周家小少爷跑到朋友家过年,不肯回家,落得一个叛逆名号的是他,丢面的是周家人。
那时让人在一旁说出他不回家的原因,添油加醋,可能会让别人产生“周家对十四岁小孩施压,导致小少爷崩溃出逃”的想法。
想到这些,周如意的逆反心理剧增。
他要向大人宣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