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许闻松没有回头。
连那最后一眼也没给他。
周如意小心翼翼地靠近犹如雕像的人,右手抹干眼泪,左手揪紧心口,微张的嘴巴哈出一团白雾,融化在雪花里,声音不禁发颤:“许闻松……”
许闻松还是没回头,裸露在外的脖颈悄然绷紧。
“许闻松。”
周如意抽了口气,垂下落泪的眼眸,用力抱住这具僵硬如死尸的身体。
“许闻松,我终于追上你了。”
周如意嗅到外套上陌生的气味,内心苦涩得化成了苦水,没有得到回应,忍不住低声啜泣。
“许闻松,你看看我。”
周如意憋着哭腔恳求。
“许闻松,你回头好不好?”
“许闻松……许闻松……许闻松……”
周如意喊了很多遍,声音和心一样越来越破碎,越来越失落。
“求你了……”
这声哀求后,一直无动于衷的许闻松终于有了动静。
他的身体倏地震了一下,浑身肌肉僵直,脖颈机械地扭动,面色憔悴苍白,脸颊瘦削,唇色发紫,镜框上落了几片雪花,俯视的眼眸倒映不出雪的白、水的亮,只剩麻木。
周如意感觉到心脏骤然绞痛,立即箍紧臂圈里的腰,以瘦骨嶙峋的背堵住心的缺口。
许闻松像块木头站着,交汇几秒的视线向远处偏移,沉默地听着他啜泣,目光忽然失去焦距。
周如意的哭声渐渐停住,嘴唇和肩膀抽搐似的打颤,望着许闻松流泪。看到这张自始至终面无表情的脸,悲哀地意识到,许闻松变了,他无论再怎么哭都再换不来许闻松的注视。
许闻松怎么会对他的痛苦视若无睹。
他等的这三年,是因为相信许闻松爱他,不是相信会失去许闻松的注视。
许闻松抛弃他了,现在找回来的人根本不是许闻松。
周如意如坠冰窖,心里还怀有一丝如潮水涨退留下的泡沫的希望,迫切地呼唤:“许闻松?”
他的声音如被打破的玻璃般稀碎,自知自欺欺人,心底压根不相信这一声能唤回许闻松。
许闻松被这声呼唤拉回思绪,垂着眼帘将脸转了回去,直视结冻的长河远岸,高耸如雪松的身体呆站半晌,突然,冰冷的双手虚虚地握住他的手腕。
周如意神情一愣。
“对不起。”
许闻松声音细微,语气沉重,轻轻拉下他的手臂,径直转身离去。
周如意拽住飘动的衣角,难以置信地喊:“许闻松?”
许闻松没有停滞,迈大步子向前走,衣角从手中抽离,回到了风雪中。
“许闻松!”
周如意冲上去抱住他的胳膊,恸哭撕心裂肺,卑微地哀求:“许闻松……别走。求你,别走。许闻松,许闻松,许闻松,我求你……回头看我,许闻松,我是Kalyan,我是周如意,你不爱我了吗?许闻松!我求你了……你不爱我也没关系,别走,别走……”
暮春市二点三米每秒飘落的雪花覆盖整座石桥,回应他的乞求,风停了,时停的雪幕中,许闻松顿住脚步,仅两秒,抽出胳膊,头也不回地走了。
周如意眼睁睁看着他的希望一次次燃起,一次次破灭,再无办法撼动许闻松,无助地悲泣着,脚步下意识追上去,嘶声呐喊:“许闻松!”
许闻松没有回头。
他赶在红灯前先一步走过斑马线,坐上出租车离开。
“许闻松!”
周如意和三年前一样追在车后,竭力摸到了车窗,然后再一次被远远甩在身后,连那最后一眼也没得到。
“许闻松!”
“许闻松!”
“许闻松。”
“许闻松……”
周如意的声音越来越弱,腿越来越软,如同支撑精神的长棍多年朽化,在经历最后一战后,终于撑不住断裂,摔在地上。
他跪坐在雪地里哭到再也流不出泪,有几个过路人试图把他扶起来,全都被无视。
周如意死在泥里都不会像现在这样狼狈。
天色悄然黑得彻底,他抽着气,抓住路边的灌木,落了一身雪,勉强撑起被冻僵的身体,步履蹒跚地往回走,爬上无人的石桥。
石块般冷硬的身体蜷缩在许闻松已被埋没地脚印上,唯一一盏路灯在上方打下一束三角暖光。
月亮升起来了,他的太阳也在头顶。
周如意现在无处可去了。
像周如溯曾说的,他为了一个许闻松,失去了一切,没了去处,没了归处,就连作为最骄傲的周如意,烙在脊骨上的尊严也全数尽失。
如果要被冻死,他宁愿藏在没人的地方,而不是在等待出租车或赶往酒店的路上。
如果许闻松能发现他就好了。
周如意这么想着,回想起松林里的那一晚。
那天的雪没有今天大,风也没有今天猛烈,雪花飘落速度是每秒两米,能看到周家的灯光,许闻松满身雪白找到他,用亮晶晶的眼眸凝视他,呼唤他的名字。
“Kalyan!”
好像有人找到他了。
“我先看着他,你去处理一下你脸上的伤。”
“没事。”
“好歹贴个膏药遮一遮,不然他醒了肯定得问,到时候我怎么解释?”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