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棘王冠
楚国的新帝不日登基,动荡没几天的朝局在恶化之前就被新帝强势平息。
而楚国前太子妃拓跋姒也被新帝以不忍盟国公主年纪轻轻就守活寡为由风风光光送回了燕国。
路途遥远,幸而拓跋姒自幼就在马背上长大体质比普通人好上很多,一路跋涉也没有出现什么不良反应。
黎阳公主的马车进入燕国京城那日偏北的燕国雪还没有停,道路两旁还有未化的积雪。拓跋姒端坐其间,听着乌兰掩不住兴奋地跟她描述路上景象。
拓跋姒在马车途经宫门口时掀开帘子瞧了一眼。
以后这就是她的战场。
她拓跋姒,燕国公主,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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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由冬入了春,盛元帝在某日早朝时突然发难,占了楚国朝堂三分之一的林家人统统被下了狱,审理很快就出了结果,处斩的处斩,流放的流放,盛极一时的林家几日之内大厦倾倒。
众朝臣对盛元帝有了深刻的认知——他跟景霖帝不一样,先帝擅制衡,而他的作风比之先帝强势了不止三倍,从严治国,眼睛里揉不得沙子,雷厉风行到几乎让登基前的十三的形象无人敢认,因为这前后压根就是两个样子。
盛元帝相当敢做,林家人被踢出朝堂后,借着春闱他又选拔了一批新人,甚至在历练新人不出一个季度就敢让人参与新政。一时间楚国朝堂大换血,兵权也几乎全掌握在了盛元帝一人手中,楚国政权空前集中。
“你瞧瞧这些折子。”
陈知接过去看了,看完了:“……”
他轻咳两声,“陛下时年廿六,然而后宫空无一人,这在我朝还没有过先例,朝臣们忧心陛下子嗣也是情理之中。”
身体不好的盛元帝苦夏,食欲不振身体疲乏,看见了这些催他广纳后宫的折子就更难受了,虞岁宁撑着额角,“朕日日劳心政事哪里顾得上去后宫消遣,再者,陈爱卿又不是不知情者,朕不会留后嗣。”
“虽是如此,但国不可一直无国母,后宫空虚传出去也不像话。”
“那便选上几个送进宫,皇后、四妃九嫔一次填全,其他品阶空着不必选人。家室要不高不低,相貌是其次,朕要听话安分的。”
陈知应下了,“陛下放心,臣明白该怎么做。”
正事谈完了,虞岁宁自己在御花园逗留了会儿。
不多时有人提着食盒进了亭子,“正要去寻你,没料想陛下就在此处。”
“云霁带的什么东西?”
“你近日胃口不佳,我熬了酸梅汤,只是你肠胃不好不可吃冷食,所以没拿去冰镇。”
其实宫里人都知道,跟在盛元帝身边多年的褚乐师在他心中的地位举足轻重,后宫都空着的情况下,褚乐师就是最大的后妃——虽然没有妃位品阶,但这东西都是虚的,在宫里帝王宠爱才是真能倚靠的东西。
宫人对褚乐师毕恭毕敬甚至多有巴结,但只有最亲近的人才知道陛下跟他的关系不是外界所想,这俩人偶尔一起睡,但什么也不会发生。不过这也不妨碍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他们关系很好就是了。
虞岁宁让扇风的人退下,凉亭中只剩了他自己和褚云霁。
“还是云霁贴心,只有跟你相处最是轻松。”
“可是遇上了什么烦心事?”
“都喊着让我充盈后宫,我哪里有这份闲心?”
“你终日拼命处理政事如何去找合心意之人?”
“不必找什么红粉知己了,就是迫于规矩招了人入宫我也不会碰,届时多多给予补偿,若是不愿留下过些年假死送出宫也行。”
“哪里有你这样对美色毫无兴趣的帝王?”
“我当皇帝又不是为了多睡美人。”
“是,你这颗心完完整整都投入给了楚国。”
“也不尽然。”
“何解?”
能把朝臣吓得不敢直视的人弯起双眼,脸上笑意浓厚,“除了我的子民,我心中还装着母后和你呢。”
“那……我荣幸之至。”
晚上盛元帝赖去了褚云霁房里,他不喜欢宫人贴身伺候,沐浴都要让人在外等候,更别说一天难得的睡觉时间还要人看着。
但他身体实在太差了,怕冷怕热,这时节他很难睡着觉,别人在床边扇风他受不了,又舍不得天天劳烦褚云霁,只能偶尔去睡一睡。
褚云霁拿着扇子给闭着眼睛休息的人一下下扇着风,“连着多少日没睡好觉了?你瞧瞧你眼下的青黑。”
“忙啊。”寝衣的领口被拉的松散,露出底下白净的皮肉,虞岁宁也想好好睡,这不是现实不允许,“当了皇帝的人才知道一天到晚到底有多少事情要操心。这些天我总觉着头疼,心口也闷,要是躺下就能安稳睡着我求之不得。”
“可叫了太医看过”
“都是老毛病,明日有例行的请平安脉。”
“快快睡,已经不早了。”
过了两盏茶的功夫人才成功进入了梦乡,褚云霁这才收了扇子躺下。
计划赶不上变化,平安脉是等不了了,因为半夜里虞岁宁突然醒来,整个人难受得跟被油炸了似的。
先是发热头疼,出一身汗黏黏糊糊的,还吵醒了褚云霁,对方给他取了水喝了喉咙还是肿痛的,没一会儿就咳了起来。
“你哪里不适?”
虞岁宁发一身汗又开始虚冷,他打了个哆嗦,嗓子疼得说话都变了音,“哪儿都不舒服。”
褚云霁摸了他额头探了温度,一手捞着他掀开了帐幔,“来人,速传太医!”
夜半楚皇宫鸡飞狗跳,连说自己想清静礼佛所以住的稍远的太后都惊动了,匆匆穿了衣服就赶来。
这场高烧温度迟迟降不下来,太医后来又来了好几个,个个都擦着汗胆战心惊。
太医们奋战到天明,已经快要告老还乡的黄老太医都快熬不住了。
陈太后身体也不好,她扶着宫女的手问:“陛下情况如何?”
老太医脸色沉重,“事关龙体,微臣不敢欺瞒,只是这实话说了也望太后娘娘稳住心绪。”
“你尽管实话实说。”
“陛下这回的烧是已经退了,只是……”老太医跪在地上,言辞恳切道:“陛下本就不足月较之虚弱,又长期被慢性毒损了根基,再加之常年操劳不静心修养,这本就亏空的身体雪上加霜,怕是要折损在壮年。”
绕是已经有了心理准备,陈太后也晃了晃身子差点倒下,她还好好的,结果她这年纪轻轻的儿子却要撑不住了,竟要叫她白发人送黑发人吗!
“我儿还有多久?”
老太医保守估计,“若是从此休养生息,调理得好或可再续上十年。”
一直沉默的褚云霁忽然开口,“若是还日日这样操劳国事又还有多少时间?”
他的陛下不可能撒手不管楚国的,休养生息绝对不可能,楚国现如今的各项新政是他全部心血,就是要把他熬死他也绝不会皱一下眉头。
他的十三背着的担子太大太重了,那是他自己选择要背负的责任,他毕生理想皆在于此,要他中途放弃便是折了他的翅膀,无异于叫他立刻毙命。
“那不太好说,即便往好了想,按此强度陛下余下不过五六年。”
陈太后眼前阵阵发黑,她颓然红了眼眶,她此刻只想把已经殉了先帝的班昭容从地底拖出来鞭尸!是她害得自己儿子早产,是她给自己儿子下毒以至他损了根基!
她的孩子本应该健康长寿,他本该有很长很长的余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