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月明
深海落光,可缓缓归矣。——温故
静海深流,鲛人们摆动瑰丽的鱼尾在海水中穿行,海藻一样的长发被水流温顺地亲吻,小鱼们围绕着鲛人欢歌,海底的世界像是一个神秘的童话。
南海之外有鲛人,水居如鱼,不废织绩。其眼泣则能出珠。
这里生活着鲛人一族,他们世代在此,神秘而古老。
鲛人不论男女都十分貌美,近百年来岸上的人族对鲛人无比痴迷所以大肆捕捉,于是生活在南海之外的鲛人便举族迁往了更深的海域,再一次与世隔绝。
一位雄性鲛人一尾巴拍开水草做的门帘,满身的戾气到家以后尽数释放,“那个残废呢?”
下人不敢触霉头,压低头颅谦卑地回道:“还关着,没有您的命令没人敢擅自放他出来。”
薛若涛拿起架子上的软鞭,“带路。”
不要以为海底世界一片祥和,纷争冲突在哪里都有,即使是比寻常鱼类更高等的拥有智慧的鲛人也有不讲道理的暴戾存在。
他这副架势显然又不能善了,下人把头埋的更低,摆动着尾巴游在前面一句话不敢说。
在这个家没有人不怕二公子,今天他要去抽那个专属出气筒,改天可能是家里随便一个下人遭殃。
虽是深海,鲛人族生活的海底却有用发光生物做成的照明工具,越是显贵的人家住的洞府就越华丽。
到了目的地四周一片昏暗,到处都脏兮兮的,尾巴一搅动还能带起一堆的淤泥,很难想象像薛府这样的地方还能有如此破败之处。
薛若涛可不在乎给那个小残废住这样的洞xue合不合适,他在外受了气没处发泄只想回来把那个残废抽一顿,他讨厌这个残了尾巴的鲛人,甚至巴不得让他一辈子都跟狗一样摇尾乞怜。
坑坑洼洼的海底趴伏着一道瘦长的影子,有人来那道影子也没有动弹一下,死寂得像是已经变成了一具尸体。
啪——
软鞭狠狠地抽打在那条鲛尾上,那个鲛人终于从疼痛中醒来,本能地翻身往后躲。
薛若涛嗤笑一声,“怎么不继续装死了?”
鲛人张了张嘴,但是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他游过去,恶劣地捏着鲛人没有一点肉的下巴迫使他擡起脸,“哦,我忘了,你不止是个残废还是个哑巴,哑巴不会说话。”
散开的长发遮盖下是一张昳丽的脸,他看的越发心烦,胳膊一用力把鲛人甩飞了出去。
鲛人撞到石头,从后背到尾巴火辣辣的疼,但他的嗓子发不出任何声音。
谁欺负他他都无法求救,因为他是个哑巴,薛若涛就是因此越来越肆无忌惮。
“一个残废、哑巴、全家遇害的落魄鲛人,凭什么配得上族长?”薛若涛一鞭子抽下去,心中戾气不减反增,“你也不看看你自己是什么尊容。”
在他心里,能配得上族长的只有他的小弟,如月光一样美丽高洁的银尾鲛人,而不是眼前这个从头黑到脚在黑暗里毫无存在感的残废。
可偏偏占着婚约的就是这个黑漆漆的哑巴。
鲛人避无可避,被抽打得皮开肉绽,长期的饥饿让他瘦得几乎只剩下皮包骨,锋利的指甲也被折断,黑色的尾巴黯淡无光。
“阿涛,住手。”
薛若涛愤愤地把鞭子放下看向来人,“大哥,你阻止我干什么?”
“再打下去你会把他打死。”
“像他这样的东西死了就死了,死了正好。”
“他要是死了你让阿月怎么想?他会难过。”
不是可怜也不是觉得二弟有错,仅仅是怕善良的小弟会因此而愧疚难受。在薛家,二公子是明面上的暴戾,大公子就是骨子里的冷血。一家人只有善良宽厚的三公子像是个异类,可谁会不喜欢善良的人呢?薛家所有人都喜欢他。
薛听澜淡淡地扫过地上奄奄一息的鲛人,“不必再为此人费心,好好为阿月准备婚礼才是正经事。”
“什么?”薛若涛又惊又喜,“那件事成了吗?”
“嗯。”薛听澜没有避讳地上的鲛人,平稳的声音咬字清晰,把话说的清清楚楚,“婚约指定的人是薛家最小的男孩,人证物证俱在,阿月就是最小的那一个。”
其实整个薛家都清楚薛如月才是比薛朱玉大几天出生的,但现在薛家二房全部死了,他们说薛如月更小那就是他更小。
至于为什么族长选定的婚约人选是男孩,那是因为族长本就喜欢雄鲛,嫁给族长无法繁衍后代,可谁叫薛如月自己喜欢,他既喜欢那薛家人岂有不帮一把的道理?何况除了性别不对,嫁给族长百利而无一害。
本该是薛朱玉的婚约,他们要瞒天过海转嫁到薛如月头上。
“好啊,我这个当哥哥的肯定得好好准备他的婚事。”薛若涛高兴坏了,他已经在想自己的私库里有什么稀奇的好东西到时候好好挑一挑送出去给小弟当嫁妆,他眼睛瞟过没什么动静的鲛人,心情又变得差了一点,“那他怎么办?”
“关起来就是。”薛听澜给人判刑的语气像是跟吃饭喝水一样稀松平常,“换个地方,不要叫他有机会跑出来破坏阿月的好事,也不要叫他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