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吞念

只有小狗那么大的白狐生着寒地才有的蓬松厚重的皮毛，好像没有四肢一般软软地瘫着，犹如一块狐皮盖在祝云的腿上。

皮毛冰凉的小动物身上有着与师尊一般的气味，祝云试探着将脸凑上去闻了闻，忍不住整张脸都挤进了白狐腹部的皮毛里，在软绵绵的肚皮和绒毛上反复蹭来蹭去。待她擡起头，额前和衣领上都沾上了几根狐毛。

祝云捋了捋白狐向后贴着的耳朵，发觉那双水灵的眼睛正半闭着，迷醉地盯着半空，祝云挠了挠她的下巴，小狐貍才下意识地扭动了一下脑袋。

少女附耳听她嘤嘤的叫声，忽然好像十分羞耻一般直起身子四下张望了一下，有些心虚地抄起零落的衣衫，反手将自己的外袍披在她身上，慌慌张张地揣起小狐貍就跑。

门外随侍的人还在焦急地等着她，见她风风火火地跑出来，下意识地便去抓她的手臂：“大人……您这是？”

祝云夸张地向后跳了一下，戒备地笑了一下：“无事，房中前辈不便见客，我便不叨扰了。”说罢便快步离开了。

随从愣了一下，大人手中分明抱着一团什么东西……她这才反应过来祝云已经走远，眼看着祝云像尾巴着火了似的蹿进了轿子里，她这才茫然地追了上去。

这是……偷了什么东西？

黎桧在厅中等了许久，一盏茶已经凉了，才等到脸色苍白的祝雨出来迎接。他一眼便看到少女肩上缠着的厚厚绷带，愣了一下才忙起身引她坐下：“你看看你，不舒服便遣人来说一句就是了。”

“无事，师伯上门怎能不亲自迎接？”祝雨笑笑。

“我也没有什么要事，途经淮海城听说你病了所以来看看。”黎桧还不知道眼前坐着的是祝雨，“你从小身子就不好，你师祖和师姐不知道在做些什么，她们的打算我不清楚，但若是要招来祸事，你便不要掺和了吧。”

个中纠葛黎桧实际上已听向时雁大致说过了，他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自己看着长大的师侄。

其实黎桧已经有近百年未来过淮海城了，上一次坐在祝家厅堂中还是贡宁出嫁的那天，男子因而显得有些坐立不安，他抿抿嘴：“你伤势可还好？难道是……”

祝雨点点头，他便明白了。黎桧想到还在酒楼中歇息的向时雁，不由得一声叹息，他早看出向时雁有些奇怪，今日一杯灵酒算是让貌似冷漠的师妹现了原形，与其说是心有灵犀，不如说是向时雁不肯死心。

不过这也不是黎桧这个外人该插手管的，他说：“我此行只是来确认你的安全，不知你伤得有多重，我身上这些丹药你便都拿去吧！”说着他便将拇指上的玉戒摘下来硬塞给祝雨。

“你师祖……或许还对你二人心有怨怼，她惯会像小孩子似的对无辜之人撒气，不要理她。”黎桧念叨着，“我、我还在四处寻找你师尊的下落，若是有师妹的消息定会第一时间通知你。”

他仔细将祝雨脸上顷刻间所有的表情变换都看在眼中，少女神色还算镇定，却暗暗咬紧了牙，她骤然擡头似是急迫地要对黎桧说些什么，但最终却还是没能开口。

为什么说不出口呢，就现在……开口啊，告诉他师尊的下落，祝雨轻轻颤抖着。

负伤的二人一路上并未再遇见太虚宗的刺客，但飞舟落地时却见黑龙早已站在城门前等待着，她叫来了祝家的人将受伤的祝雨带走，当手下搀扶着自己先一步往回走时，祝雨回头看见的是亲密地扣着祝云的脖颈，将少女拉进怀中微笑着说着什么的贺鹤。

那双邪恶的眸子盛满了笑意，面色苍白地被她搂着的祝云低头不知道在看哪里。

站在黎桧面前，祝雨才终于感受到贺鹤的确是将自己的良心和心中不能言说的恋慕粗暴地提起来称量了一番，少女咬了咬牙，甚至忘记推辞师伯的馈赠，沮丧地为黎桧送别。

黎桧不敢丢下酒楼中的向时雁，但还记得她叮嘱过的话，不敢太过张扬免得被人认出，于是便绕了一番路，却正巧与抄近道直通祝府的祝云错过。

轿中的少女小心翼翼地抚摸着白狐的皮毛，她皱着眉捏起狐貍两个爪子上拴着的链子，一股异常暴烈的强大灵力从中渗出，昭示着这法宝主人的强大。

然而这股灵力却不属于贺鹤，祝云拧着眉，却没有贸然动它。

小狐貍好像不是很有精神的样子，祝云小心地将她往怀里抱了抱，让她的脑袋搭在自己胸前。她好奇地伸手从白狐背上一直抚摸到尾巴尖，手中毫无疑问是血肉之躯，然而先前靠在自己身上的向时雁却也不似假货。

难道这一切都是自己做的一场梦？祝云用力捏了下自己的脸，将脸颊捏得红了一块。怀中的小狐貍因失了支撑而滑到她的大腿上，翻着绒毛雪白的肚皮，四肢乖巧地曲着。

向时雁尚有一些知觉，只是眼前光怪陆离的，恍惚中她好像又变成了妖身的模样，在云端轻巧地迈着步。方才还只有些昏沉的醉意，怎么突然之间就……

她还记得忽然闯入的人，在被蛊虫麻痹了精神之前她曾有过清醒的惊鸿一瞥，猛地觉得一阵恶心，胃中好像被塞了一块石头似的沉甸甸，手脚肌肉短暂的酸痛后身体便忽然好似被一阵风吹上了天，轻飘飘的大脑也没了多余的意识能将那人的脸与记忆中的谁对上。

向时雁的大脑好像被浸在水中一般，意识中充斥着攒动的烟云，她好像上下颠倒地被困在压低的云雾和下方平静水面的夹缝之间，不管四肢怎么扑腾也没法逃出这片区域，脚下的烟云也飘飘渺渺，总踩不到实处。她跌跌撞撞地向前跑着，然而脚踩着的天幕却好像没有边界一般。

远远的，她恍惚中看到缭绕的云雾中黑色鳞片在滚动着，一阵天旋地转后却又不见了踪迹。

她眨了眨眼，光怪陆离的色块逐渐分崩离析，裂出闪亮的视野，最后又融化成熟悉的现实——少女垂着头扒开她的颈毛，小心翼翼地将药粉洒在先前被割开取出细长蛊虫的细小伤口上。

祝云对白狐蓬松的毛发有些苦手，拿着绷带不知道该如何包扎，是该将沾血的毛发剃去一部分……还是该将师尊叫醒让她变回人身？

若是寻常妖族，即便是变回妖身也能口吐人言，然而向时雁对自己的妖身不大习惯，又因灵窍被封，眼下与寻常的野狐貍也没什么区别了，无论如何只能发出嘤嘤的娇气叫声。

嘤咛地将她的手拍开后向时雁赶紧住了嘴，晃悠地在少女的大腿上转了一圈，没发现轿子里有什么地方能让她逃走。

还没等向时雁完全清醒，少女便抓住了她的两个前爪，祝云低头用审视的目光与白狐对视，试探着叫了一声：“师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