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出发前,我娘给打的包袱里最多的就是鞋底。布鞋鞋底,老人凑在蜡烛前面纳了一圈又一圈,针线恨不得把鞋底再加厚一层。平时穿了几代人的破旧衣服舍不得扔,又裁开做鞋垫,这样鞋底磨破了也不至于磨到脚。
一到下雨天,大家走山路会把脚皮泡皱,因为没有谁的鞋不是破了洞的。
我们走到下午,累得口干舌燥,不敢停下来喝水,怕是一旦开始喝就会把整壶水都喝干了。我们彼此不说话,默默记着地形地貌。老一辈人有一个优势,就是方向感特别好,往西北走了两天,正北偏西多少角度,赶了多少公里,看看太阳的方向就都清楚了。
今天全在山脊上走,地势比前几天高了。大部队走到这里不好取水,但好处是视野清晰,若是遭遇敌军,是个易守难攻的驻扎点。
走到天麻麻黑,我们在一处山脊下方发现一个凹进去的峭壁,类似于防空洞,今夜就在这里落脚。鱼汤都被喝完,曹二狗清点了一遍干粮,看来明天过了晌午就要等待大部队汇合了。
洞内挡风遮阳,空气显得温暖干燥,这几天没有下雨是最大的幸运。
“俺找到些干草,在地上厚厚垫了一层。长胜你今晚睡里面去,睡得踏实。”曹二狗对我说。
“啊,没事儿,我睡哪都行。”
“少掰扯,你昨晚不是没睡踏实吗?俺起来就看见你蹲在河边上。”
没想到曹二狗看着五大三粗,这点细节都往心里去了。
“是呀,长胜哥做噩梦把自己吓醒了。”关雎洲听到了,也加入进来。
关雎洲:“我俩聊了会儿,你猜长胜哥一天脑子里都在想啥?在想打胜仗之后做什么咧!”
关雎洲挤眉弄眼地说,搞得好像我在异想天开、不干正事一样。
谁知曹二狗却被勾起了兴趣,问我们俩:“哈哈哈哈,好哇!快讲讲!”
曹二狗不愧是有家室的人,未来打算非常清晰,打完仗就回家种地带娃、养鸡养鸭,早饭吃一碗香喷喷的蛋花汤,午饭吃艳红蒸的白面糖三角,逢年过节再来二两猪头肉,听得我和关雎洲连连咽口水。
“哎呀,可是我没有地种呀,只能给地主打长工。”关雎洲皱起眉。
我想起这时候改革还没有执行,好像有耕地的人不多。
“要不...我教你写字吧?你识字的话,可以回乡教书,过年可以给乡亲写春联,应该也能养活自己了。”我提议道。
关雎洲难以置信地睁大眼,脸上竟浮现出感激之情:“长胜哥肯教我?太好了!我一定拼命学会!”
曹二狗连连点头:“看不出徐长胜你还是个文化人,好哇,带带小关,他是个老实孩子。俺一个榆木脑袋,这辈子是学不会喽。”
今夜我睡得很香,可能归功于曹二狗的暖心床垫,也可能归功于大家都找到了生活的目标。
第二天,我们按照计划走了大半天,吃过午饭后减慢了速度,等待与大部队汇合。
就在我们以为圆满完成任务时,关雎洲神色严肃地叫住我们。
枯草之下,藏匿着火堆的痕迹,很新鲜。不久之前有一只敌人的队伍从这里经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