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点钟,我们准时赶到博物馆开会。
我坐在长方形会议桌尽头,左右一一对称坐着博物馆高层。镜像居民跟奇数人外形只有细微的差别,但是被二十多个统一穿着的镜像人盯着,他们完全对称的脸上挂着相似的微笑,难免有点恐怖谷效应,我只好一动不动地盯着桌面。
他们说希望跟我合作,拟定合同后会给我很大一笔佣金。
我多少能猜到,按照我昨天引起的拥堵情况,我自身有很大的新闻价值。博物馆愿意帮我一手,一定是看到了我身上的卖点。
合同是这样的:我提供身体数据、CT图、照片给他们,我本人工作时间在一间透明展区中生活,下班后可以在保证安全的前提下自由活动。我的工资日结,博物馆的营收涨幅给我分成。如果我同意只跟他们合作,还会另付我一笔买断费。
这感觉像动物园一样......我捏着合同犹豫,问如果我毁约要不要赔偿。他们跟我保证一旦我感到任何不适,合同立刻作废,不用付赔偿金,仅仅是不会继续支付我薪水。
我拿不准,毕竟我也没像这样卖过身。我说让我考虑一下。
但其实没什么好考虑的。
我对这里物价的印象就只有昨晚那顿大餐,我数了数日结工资,足够我吃100顿那样的大餐。而且仔细一想,我根本不用工作,我就是在展区里呼呼睡大觉,也能拿一样的薪水,是真正的“躺着也赚钱”。如果我在曾经的世界得到这份差事,估计做梦都会笑醒。
我签字同意合同。
原本正襟危坐的高层们仿佛一下子上了发条,分别开始打电话、订材料、准备宣发。我被工作人员领到包间里测量身体数据,拍照片。
一开始我很抗拒拍□□,工作人员以为我是觉得全场只有我脱光是不尊重我,于是干脆地脱光给我做表率。他们根本没有性别意识,也就没有那些下流思想。我纯粹是自作多情。
这样紧锣密鼓地准备了大半天。第二天上午九点,我上班了。
我都想象不出博物馆能塞下这么多人。
平时保持着礼貌社交距离的镜像人,挤挤挨挨地凑在展区前面,举着手机和相机等我入场。除去最前面四排能勉强看到展区里的情况,后面的人只能排队干等,保安在周围站成两排,催促着队伍前进换人。据说队伍从博物馆门口排出去几十米,能赶上前排的人都是天不亮就来排队的。
玻璃展区是全封闭的球型,内部装有空气净化机,配备全套家具,做成一间雅致的小卧室。卧室里书籍、游戏机、健身器材应有尽有,我在里面可以生活得很舒适。而我要做的仅仅是“自然”。
我昨天拍的CT图和照片展览在博物馆最大的投影屏上。在我入场前,所有人津津有味地欣赏我的身体。我强迫自己不去关注投影屏正在播放哪张照片。
其实我以前幻想过,自己成为所有人注意的焦点。
就像大明星一样,到处都有人追逐我、议论我、喜欢我。
当我走进玻璃球,入口一关,我听不见任何外部的声音。无数双眼睛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地注视着我。我坐在电脑椅上,想玩点什么,可是全身止不住地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