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伦先生就是昨晚不幸被我上身的执镜人。他可能都不知道自己即将多一个学徒。
艾伦先生言辞恳切,急迫地希望我明天就入职。文件右下角签名处盖有殡仪馆公章。领导手里捏着微微发烫的打印纸缓不过神儿,我却突然表现地理亏,与他们商量:
“其实,刚刚听您说为了我加固了展区,我突然离职实在说不过去......但是艾伦先生催得急,我人必须要去殡仪馆报道。要不然这样,我所有的照片和身体样本都永久免费地捐给博物馆。如果以后有大型活动需要我,我也可以临时请假过来。”
我很有自知之明,毕竟他们并没有把我看成博物馆员工,仅仅是一件展品。只要有“奇数人”相关的东西能继续展出吸引游客就行了。
领导的嘴角扬起又绷直,我知道这对博物馆来说是一笔好生意。
我带着所有的行李离开博物馆后,从此不会有人再记得我。
我进入每一个见过我的镜像人意识,将这一小段记忆抹除。我前面提过,记忆是小小灰色细胞中的神经脉冲,我只需要阻断这股电流就可以了。
除了安贝贝安。
他接我出博物馆,看我不戴手套口罩大摇大摆地走在街上,竟没有一个镜像人在意。
“你看,我就说吧!大家都来看过你一遍之后,就见怪不怪了!”安贝贝安找到一个蹩脚的理由,然后试图安慰已经不再是焦点的我:“但是我觉得你还是很特别的。如果你没离职,还是博物馆的头牌!”
“哈哈哈哈,谢谢!”
如果我最后成功离开镜像世界了,安贝贝安应该是唯一一个还记得我的镜像人。
我要是更心软一点,应该连他的记忆也抹除的。
但我向来缺少朋友。在一个我可能再也没有机会踏足的世界,留下一些独属于我们两人的回忆,这点私心应该不过分吧?
安贝贝安家离殡仪馆八百公里,我以后要住在殡仪馆的员工宿舍了。
今晚是我们最后一次把酒言欢,安贝贝安责怪我没有早点告诉他,这样至少可以提前预定酒店疯玩几天,为我践行。
但我看他也没有多悲伤。离别和死亡,镜像人对这些没有多少感触。他们总会再次遇见。
可我知道这次离别可能就是永别了,所以格外珍惜今晚的一分一秒。
安贝贝安取出珍藏的红酒,方瓶圆瓶鹿首马首摆了一桌。灯光在玻璃瓶里折射了几遭,红宝石一样的液体在玻璃桌面晕开色泽。安贝贝安说随便开,让我每瓶都尝几口。
“没想到你这么喜欢红酒。”我说,这个数量可以称得上收藏家了。
“噢,是啊哈哈哈。你这么一说,有些酒是我上辈子就入手了的。”安贝贝安得意,趴在桌子上仔细看每瓶酒的标签,选了最老的一瓶,倒满两支高脚杯。
“我喜欢红酒的味道。有点酸涩,但口味很浓厚,每次喝总感觉能给平淡如水的生活加深一点层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