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曹与荀公达还处于感情不深,互相试探的时期,思虑再三后干脆将自家中军师派来管后勤了。
并非不看重,反而是极为重视,后勤素来为重中之重,尤其是此战更为繁杂,后方的各色派系,刚降不久的荆州士人等等,都是难缠的事。
二人迅速交流了一下目前形势,曹操仍是抵抗不住诱惑,与黄盖商议好愿受其降。
此事颇有争议,但曹操一意孤行,也无人可以阻拦他。
荀晏默然,他问道:“奉孝也未能劝阻?”
他算是发现了,阿兄早些年还是可以改变曹操的决议,如今老曹是不听他的,也不听荀彧的,指望写信给老曹劝说还不如写信给郭嘉。
起码郭嘉嘉得曹操的心,若是老曹有后宫三千,郭奉孝绝对是那祸国妖妃。
荀晏突然有些悲伤的这般想着。
“祭酒几次劝说未果,”荀攸眼神清明,他问道,“叔父可欲事先筹备撤退事宜?”
荀晏一怔,见大侄子慢条斯理继续说了起来。
“自丞相出兵江东以来,叔父皆不甚赞同,以为其中有危也,今丞相急召叔父前来,是为退路故。”
胜利的诱惑太大,曹操无法抵抗,但他也并非全然失去理智,他需要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若他前线出了问题,后方必须有人能够稳定大局,筹划退兵路线。
若曹昂在,他自可指挥父亲部众,可他人尚且镇守在邺城,除此以外此人选莫过于荀彧荀晏二人。
朝中事尚需荀彧把持,且荀文若极少亲上战场,于是他召了荀清恒前来。
“公达得之矣。”
荀晏叹道。
他想了想说道:“我已送了太尉金印往徐州陈元龙手中。”
“此人可信否?”
“陈登与孙氏有嫌隙,”荀晏简短说道,“其人可为大将。”
可为大将,这已是极高的评价了。
荀攸本欲先问他对陈登的安排,眼神却蓦的落在了那青年人无意识间摁在胸前衣料上的手。
指尖像是血液长久不畅般,泛着淡淡的青紫色,衬得肤色更是惨白,在帐中坐了些时候,额边仍是冒着汗,不时擦拭一番。
“小叔父现下可有不适?”
他问道。
荀晏一怔,他慢吞吞摇了摇头。
他跑到南边来以后就没哪一天是舒服的,顶多就是现在感觉更为疲乏无力,可能是方才一路被太阳晒的。
他突然想起了另一人,便问道:“华先生……现下如何?”
他是听闻了华佗被下狱的惨案,实际上不用询问,他只需看看如今的情形大抵就能知道华佗为何会与曹操发生争执。
他们确实本就不是一路人。
“祭酒提议将他转移到此地关押,”荀攸想了想上次见那老医者时的情形,又补了一句,“似是胖了几分。”
……不用操心遍地的疫病,确实不得胖两斤。
荀晏松了口气,他扶着一侧起身,一边说道:“且去看看营中诸将吧。”
他话方落下,手上便一瞬间失了力,整个人直接向下跌去。
荀攸先前便心中隐隐不安,如今眼疾手快直接捞住了人。
怀中的人似是全然失了气力,整个人软得丝毫不着力,守在外面的侍从见势不对也急忙冲了进来,一同架住了人,缓缓放下。
荀攸面沉如水,周边人第一次见这位益州来的军师这般冷下脸,不由都有些被震住,随即是被荀攸嘱咐去先寻军医来。
荀晏眼前一阵黑一阵白,耳边是倏而放大的耳鸣,心疼难抑,
他感觉自己几乎难以喘气,只能用尽气力轻轻勾住大侄子的衣袖。
“无……事……”
“胡扯。”
荀攸道。
……得了,大侄子好像生气了。
荀攸几乎是心惊胆战的,只面上格外冷静,冷静到似是未见眼前危急的景象。
斜倚在他怀里的青年像是痛极了般紧紧揪着胸口的衣料,只一会时间连呼吸都隐隐微弱了下去。
他忍无可忍,向荀晏身旁的亲从问道:“张仲景可有同行?”
亲从慌乱答道:“张公尚在襄阳。”
襄阳疫起,张机不忍,荀晏便主动留了他在襄阳,道是路途不远,不用麻烦老师了。
荀攸当即令人将华佗提来。
“丞相……丞相下令……不可放此人出来……”
那小兵几乎差点哭出来。
荀攸冷声道:“事出有因,丞相若怪责皆归咎于我,速去无妨!”
不出半刻华佗便被人抓着飞奔而来,见眼前情形也不由面色一变,他挣开旁人,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来。
取针连刺几处大xue,犹嫌不够,又取小刀以烈酒洗过之后割破指尖,血色暗沉发黑。
直到那青年呼吸逐渐平复之后,华佗才拭去额前冷汗,嘱咐一旁的侍从去熬一碗平日常服的药,又特意叮嘱其中几味剂量需加重。
胸口瘀气略散,荀晏喘上了气,这才感觉神智慢慢回笼,胸口疼痛得麻木后反倒是感觉还能凑合。
他挣扎着想要起身,被荀攸不容拒绝的按了下去。
“小叔父怎能回回来吓唬我。”
荀公达的语气近乎祈求。
荀晏很想哭,若是可以,他也不想半死不活的来吓人。
他躺下攒了一会力气,这才低声开口道:“是我不对。”
“你别生我气……”他缓了缓,又道,“其后诸事还请公达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