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洪面色沉了下来,他含糊说道:“听闻是粮队中混入了反贼,混乱中身边老卒动的手,受了点伤,并无性命之危,只待清查其后之人。”
曹操会被刺杀,这是常事,天底下不知多少人排队要杀他。但刺客竟然真的刺伤了老曹,这才是稀奇事。
荀晏心中松了口气,老曹不能死,起码如今这个局势不能死,若他死了,那便是真的天下大乱,多年筹谋尽成空。
“不知是何方粮队?”
他继续问道。
曹洪是老曹本家的兄弟,知道的消息自然比他这个边缘人物要多得多,他稍稍说了说曹操此次出征的布置,荀晏本是随意听着,几句之后却不由一怔。
若是从那个方向……倒不像是对凉州用兵,反倒像是对并州用兵。
心下陡然有些不安,未及多想,前方忽然一停,荀晏差点被颠得岔了气,连连咳了一阵才有气无力的爬了出去,擡眼便看到令君在前。
他下意识的一阵心虚,想起自己回来的事没给兄长报备,顾左右想找个话题,下一刻又觉不对。
他干什么心虚?他又没干什么坏事,要心虚也该是荀文若心虚啊!
他移回视线,与荀彧对视,荀彧自然没有什么心虚的意思,秒之后,荀晏败下阵来。
他灰溜溜的小跑去了荀彧身边。
“令君,阿兄……今日台中不忙吗?”
话落他就知道自己扯了个废话,老曹出幺蛾子了,尚书台能不忙吗?
荀彧沉默片刻,并未多说什么,只是说道:“确有要事需你一同商议。”
他回首对曹洪客气的道了声谢。
曹洪突然获得了熟悉感。
这种耗子见了猫的感觉,荀清恒当真
是多年未变啊。
荀晏跟在荀彧后边往衙署走去,想了想问道:“公达可有信回来?”
大侄子成了老曹的新欢,被老曹带着到处跑,这回也没个消息回来,着实叫人担忧。
“并无。”
荀彧摇头,他本欲说些什么,但看到身后堂弟几步路就略微气喘,还可怜兮兮的对他笑,实在是心下无奈,又放缓了脚步。
“本是叫你回家养好些身体,别又是闹着不肯喝药,学那小儿作态。”
他轻声斥责道。
荀晏几乎无法控制的想到了华佗之言,笑意微不可查的一滞。
“我还未问过阿兄,怎么还带强行给人捡儿子的!”他气呼呼质问道,“况且兄长分明是有事瞒着我才叫我回高阳里的!”
提起继子之事,荀彧也不由有些理亏,实在是这个刺头过于显眼,连他亲生兄长都数次暗中询问他,示意唯有他能治得住荀清恒。
但他面上仍是不显,甚至一问不知。
荀晏痛心疾首。
他发现阿兄竟然学坏了,成了个黑心人。
待得入座后看了江陵军报之后他才略微正色。
“南郡恐怕难保了,”荀彧少有的有些消沉,“粮道艰难,又兼丞相之事,后勤未必能供久战于江陵。”
赤壁之后,曹操回军北上,留曹仁守江陵,如今周瑜,陈普又袭江陵,曹仁未能阻击,已使其驻兵北岸。
荀晏长呼一口气,他明白兄长的忧虑。
与当年袁绍面临的困境相似,粮道太远,且颍川到南阳一段不通水运,陆道运输艰难。没有粮道支持,只能坐吃山空,谁去了都不管用。
荆州拿下不久,还未能完全掌控,选了这条路进军本就是战略上的失误,如今再在那儿对峙,只是压迫荆州百姓。
“撤兵吧,”他说道,“南郡不要了。”
“若撤兵,所失不止一南郡。”
荀彧眼神清冽。
“江南四郡本就只是口头臣服,弃之不可惜。”
曹操从这条路进军,本就是为了顺道收复沿途洞庭湖流域的零陵、桂阳、武陵、长沙等江南四郡,若丢了南郡,对于这四郡的掌控力也将降到低点。
如果荆州一役没有那么白给,他或许也不会选择这条冒进的路线,如今还真是欠的终究是欠的,总是要还的。
荀彧沉吟片刻,起草书信于曹操。
事关五郡得失,纵使是他也不敢妄动,曹操同意以前还得让曹仁继续对峙于江陵。
只是不知老曹的伤势究竟如何。
“江北有陈元龙,”荀晏思忖着说道,“若弃南郡,可自淮南合肥出兵。”
“啊,是了,”他突然又想起了什么,“先前丞相派一零陵名士前往收复郡,若是撤离江南,理应携其一道离去。”
他印象深刻,荆州虽然亲曹党很多,但看不惯曹操的更多,一群性情孤傲的名士里头冒出来了个曹吹,实在是引人注目。
他话落后肺腑间一阵刺痛,又不想打扰旁人,只能自己抵着唇低声轻咳了起来,不待荀彧询问,他便自己起身,道是路途劳累,先回去休息了。
老曹回信迟迟未至,再有消息时,竟是他亲至许都了。
许都的流言还未发酵,各路蠢蠢欲动的世家豪强还未有所动作,谣言便不攻自破。
又两日,曹操召见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