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群看向了他,神色之复杂不言而喻。
他说道:“太尉此行,恐怕并非如国舅所愿。”
他不知道耿纪金祎等人究竟给出了什么条件,但他却不觉得他们能给出说动这位世交之弟的条件,那如今之形势,只可能是荀晏想要如此。
那他究竟想要什么呢?
荀晏微微一笑,他说道:“国舅欲再行奉天子以令不臣之事,斥丞相所行乃挟天子。”
“国舅欲如此,那你呢?”
陈群追问。
荀晏的笑意淡了些,半晌,他说道:“我想怎样重要吗?他们都在逼我。”
天子在逼他,曹操在逼他,凭什么他永远要夹在中间里外不是人,承担那些斗争的后果?
谁会为他的阿兄哀悼?谁会为他的伯纠恸哭?
陈群陡然止住了质问。
“清恒,你我相识多
年,我只希望你莫要冲动行事,”他说道,“你若一意孤行,我便只能舍命相随了。”
荀晏一怔,他莞尔道:“多谢长文了,只是也不必如此……”
“过了今日再提日后吧。”
声音渐轻,他不再于此耽误,回身离去上了步辇。
陈群远远望着他,陡然发觉那道背影显得过为瘦削,也过为陌生,他重新坐了下来,提笔起草文书。
穿过长且幽深的宫道,荀晏终于至天子殿前。
那煌煌宫阙威严的矗立于他身前,其中坐着的是那大汉最后一任天子,在无助与寄人篱下中度过数十年的汉天子。
他下了步辇,在突兀的心悸中晕眩了片刻,指节突出到青白,转瞬之间他向两边诸人颔首,面上殊无异色。
折腾一大晚上,他若是少年时也就罢了,放这会就显得吃力了起来。
两边三三两两聚集在一起的汉臣,忠臣欣慰的看着他,好似在他身上看见了大汉的前景一般。
荀晏心中陡然升起讥诮之情。
这些人这么多年来什么都没有学会,他们自诩忠臣,又何尝不是与曹操发生了利益的冲突。
昔年袁绍召董卓入京,他们将董卓视为诛杀宦官,谋求利益的那把刀。
如今他们召自己起事,又何尝不是抱着相同的想法。
殿门前的虎贲上前拦住了他,请他解剑。
他神色冷淡,似若未闻,在众人惊愕的眼神中再度擡脚。
他按着腰间佩剑,剑履上殿。
端坐于宫阙之内的天子用相似的惊愕眼神看着他,他擡头看了过去。
不似往日里的低眉垂目,谨小慎微,他毫无掩饰的用冷漠的目光看着天子。
[你从来不敬天子,但伪装的皮披久了,自己都要当真了。]
那熟悉的声音再次响起,幻觉般的混乱与现实的清醒混在一起,他的眼神仍然清明。
[你厌恶天子,从慈明公时便是如此,你敢说自己从未想过一些什么吗?]
无力的天子端坐于至高之处,座下群臣的参拜如山呼海啸,似将一切吞没,腐朽的战车摇摇欲坠,魏王站在他的王座之下,岿然不动。
[许都内外皆是你的人马,曹操困于淮南,夏侯惇不是你的对手,吕布、孙权都喜闻乐见你的反叛,]那道声音如蛊惑般说着,[你的政见无法得到曹操的全力支持,那换一种情形呢?]
[没有,]荀晏答道,[将死之人,自然从未想过。]
[清之,闭嘴吧。]
刘协开始感到不安,似有什么脱离了掌控一般。
他亲封的颍阴侯沉默了太久,久到令他感到了不安。
这不是平日里温和自持的荀家郎君,而是另一个他有些陌生的,自少年时便征战四方的荀清恒。
许久之后,荀晏轻声说道:“臣参见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