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父,叔父……”
幼童疲惫的睁开眼睛,眼神空茫茫的不知看到了哪儿,他下意识的又蜷缩了起来,想起什么后才稍稍放松。
荀恽用外衣将他包了起来,小孩的体温本该是热乎乎的,但他摸着就连颈子那儿都冰冰凉凉,浑身几l乎没点热气了。
荀晏实在懒得躲,任人上下其手。
早先他还有着长辈的矜持,后来他实在累得慌,有时候甚至想找个人撒娇哭诉。
可公达文若都在雒阳,连老师都不在。
究其原因却是他亲自下令让他们留下的,他不想他们跟来。
他懵了好一会儿,这才慢慢找回了神智。
“我不在时,王子均为帅,你在军中,凡事皆听他的。”
他说道。
荀恽一怔,他闷闷应下。
“还有马超……”荀晏困得再睁不开眼,他的声音也就轻得如一片羽毛,却没有再说下去。
他从来不信任这个关中军阀,马超也从未真心臣服过,迫于武力与恐惧的臣服在他死后必然不复再存。
可他又需要这一支凉州的军事力量。
荀恽听他再无声息,又连忙低声唤了两声,但这会身旁幼童却再无回应。
远方军队的旗帜微动,身后的群山负雪,亲兵来报徐庶归队了。
运粮大队长自始至终没有掉链子,也意味着他们如今离雒阳不远了。
亲兵又道荀陌小郎君也
来了,但他腿被磨得厉害,先涂了药再来。
荀恽想着,这个年纪的小孩,恐怕走路都得瘸了。
“叔父,你家旺财来了。”
他又唤道。
荀晏这才微微睁开了眼,他微不可查的朝着侄儿的方向贴了贴,眼中是一片黑沉沉的模糊,他的喉咙里发出了如幼猫一般的呼噜声。
“侄儿,”他说道,“好累。”
荀恽一愣后才觉他应当叫得不是自己。
他哄道:“快到雒阳了,叔父再撑一撑。”
“好困……”
荀晏闭上了眼,放任自己落入那片无边无际的黑暗。
可他还没有回家。
荀恽又叫了许久,却再没有叫醒他。
怀里的幼童不过五六岁的模样,瘦弱得如一只被遗弃的幼猫,他面色发青,他抱着他暖了这么久,他的身体却仍旧是冰凉的,他甚至连他的呼吸都感受不到了。
过了许久,荀恽才怔怔喊道:“叔父……太尉……”
春天似乎太冷了,他看到枝头的嫩芽都没有冒出头来。
——————————————————
河南的春天比并州的春天暖和许多,出征大军经过一个寒冬的跋涉终于再次回来。
后续的抚恤、补偿、人员的调动、奖惩……这些琐事大概能将一个人逼疯。
诸葛亮忙得脚不沾地,他有时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变成了荀家人的天选打工人。
太尉的在治下又一次达到了顶峰。
曹荀虽无胜负之分,但上党之战却使世人深深记住了荀清恒。
但荀攸却没有等到自己的小叔父回来。
长龙般的军队逐步回归,他却没有看到那明面上的主帅。
文若不得不费尽心思与那些等着庆功的人去解释太尉为什么没有露面,表面清风朗月的尚书令在胡扯方面得天独厚,他有时候感觉貍奴这点与文若极像。
又等了许久,等到风声都变得柔和起来时,荀恽才姗姗来迟。
他的面上没有那种悲伤的神色,这令众人都感到松了口气。
但他的神色却显得极为窘迫,平日里能说会道的青年看着自家长辈们,大眼瞪小眼,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驾着不知从哪儿弄来的牛车,坐在车板上一动不动。
车内不知在干什么,不停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过了一会,小孩子的哭声就传了出来。
荀陌抱着一个哭唧唧的团子从车里出来,他的神色比荀恽还要窘迫,耳朵通红,目光中透露出了生无可恋。
“我要回家呜呜……我要大人不要侄子嗝——”
团子打了个哭嗝,他泪眼模糊的擡眼,看到身前站着好几个人。
他一一看过去,最后果断抛弃了荀陌小朋友,他张开手。
“大侄子,要抱抱——”
他喊道。
荀攸抱住了一只货真价实的貍奴,整个人都是懵的。
后赶来的荀彧看着他,一向淡然自若的脸上显露出了极其复杂的情绪。
欣喜、放心、不满、忧虑、惊讶……
“貍奴回来了啊。”
他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