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容锦桓跟华无拘落座之后,这古怪的饭局便开始了。
甄老爷坐在主位上一动不动,也不说话,双眼无神的看着桌上的众人。倒是甄小姐看上去八面玲珑热情好客,同他们二人聊的很是投机,席间不时的引出几个话题来缓解气氛,不过一双杏眼总是在章逸轩身上流连,眼里的爱慕之情几乎不加掩饰。
只是章逸轩不怎么回应他,反倒像个提线木偶一般的坐着,也不怎么说话,只有甄小姐劝酒的时候他才会举杯,看上去极为听话。
兆子为没放在心上,只当章逸轩是对这女人不感兴趣,将精力全放在打量甄小姐身上。反倒是华无拘上了心,好几次给章逸轩递眼神,希望能得到些许的回应。只是章逸轩目光呆滞目不斜视,华无拘怎么也和他交流不上,便主动站起身来向他敬酒:“章兄,上次新秀大会上,我跟锦桓多有得罪。借着这个机会,我向你赔罪。”
章逸轩像没听到一般,坐在那里呆呆的看着桌上的菜肴,甄小姐见他不动,连忙提醒道:“郎君,华少主向你敬酒呢。”
章逸轩这才像得到指令一般,端起桌子上的酒杯站起身来一饮而尽。
这僵硬的表现着实让华无拘心惊。他知道章逸轩的实力,若是他也着了这甄小姐的道,怕是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于是他便在饮下酒之后,趁着甄小姐不注意,偷偷的吐在了自己的帕子上,也暗中敲了敲容锦桓的手背,提醒他不要乱吃桌上的东西。容锦桓也看见了章逸轩的异常,心领神会,很快就装作不胜酒力的样子嚷着头疼。
甄小姐又客气的劝了两轮酒,但容锦桓说什么也不再喝了,正巧甄小姐看上去也已经尽兴,没有要再继续下去的意思,开始提出了今日宴会的正题:“先前我跟父亲商议过,这喜事宜早不宜迟,明天就是黄道吉日,父亲打算让我明日跟郎君成亲。不知郎君意下如何?”
章逸轩讷讷道:“全凭娘子安排。”
听到这兆子为心中膈应的一下,憋着醋劲儿在章逸轩手背上咬了一小口,但是章逸轩并无反应。这个时候兆子为也发现不对劲了,心中越发的戒备起来。
华无拘一听这小姐这么着急办喜事,不禁开口问道:“这样会不会有些仓促?成亲毕竟是大事,还是要多准备些时日才好。”
甄小姐似乎早就料到他会如此说,便莞尔一笑,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家慈早年仙逝,我是家中的嫡女,又是独女,因为放心不下父亲的身体,便多在父亲膝下留了两年。如今我也已经过了二八芳华,换做寻常女子早该相夫教子了,所以也不想再耽搁了。至于成亲的东西,父亲早就帮我备好了,只要我遇上了知心人,便随时可以成亲。”
如此看来,这甄小姐是铁了心要跟章逸轩成婚了。
华无拘又看了看章逸轩两眼,希望他能稍微给点反应,但是章逸轩一动不动,就跟那死气沉沉的甄老爷一般坐在那里,于是华无拘便不再指望他了,跟甄小姐告辞后,便在丫鬟的指引下回到了客人休息的厢房。而章逸轩,则是被二管家亲自送回别院的。
等回到别院后,一切又跟白天一样,二管家点燃了曼陀罗花粉做的熏香,亲眼看着章逸轩入睡后便锁上门窗离去。兆子为在旁边静静的听着,直到外面的大门也落锁后,才钻进章逸轩的被子里化回原形,轻轻的拍了拍章逸轩的手背唤道:“师兄,醒醒。”
章逸轩双眼紧闭没有回应。
这样的场景一下子就唤起了兆子为的回忆。曾经在定化镇他受恂蛇影响入梦时,也曾梦到过章逸轩出事,他心中顿时慌了起来,有些急切地拍了拍章逸轩的脸颊:“师兄,你先别睡,起来好不好?”
章逸轩还是没动静。
“师兄!你别吓我!”兆子为彻底害怕起来,将章逸轩拉进怀中,扣着他的掌心,不管不顾的想要将自己的灵力灌入到他的身体里时,章逸轩却皱着眉头幽幽开口道:“别吵。”
“师兄,你没事?”兆子为狐疑道。
“我花了好大力气才让甄小姐对我放松警惕,你别乱来······”说完,章逸轩便倚在他的臂弯里睡了过去。
兆子为摸摸他的脉搏鼻息,又听听他的心跳,发现一切正常。又想起自己曾经跟章逸轩结过同生结,安慰自己就算是有什么事,自己也能给他挡一挡,这才慢慢的把心放回肚子里,相信章逸轩是有意为之。
那饭局上章逸轩称呼甄小姐为“娘子”,估计也是按照甄小姐的喜好来的。看来这甄小姐是格外喜欢他师兄了,兆子为这么想着,越发抱紧了怀里的人。就凭那甄小姐不人不鬼的样子,想要抢走他的师兄,还早的很。
而华无拘跟容锦桓那边,则是在客房里安排着住下了。他们虽然防备着,晚上的酒菜没有多用,但是房间里面浓的要把人淹没的花香实在是难防。而且下人们还以夜里风大为由,不让他们开门窗,并且假借着伺候之名在他们旁边监视着,看样子若是不看见他们入睡,是不会离开了。
容锦桓被这香味熏得头昏脑涨,先前装出来的醉酒也快要成真的了。但是此时他也明白了,这甄府里的水深的很,千万不能这么轻易的就睡着了,于是便从袖中抖落出一枚银针刺进了自己的指尖。十指连心,这一针下去他便清醒了许多。他跟华无拘并排躺着,趁着外面的下人不注意,悄悄的又从袖笼里抖出一根针,想要递给华无拘,让他也保持清醒。只是华无拘并没有接过他的针,容锦桓侧过头,借着床前昏暗的烛光一看,发现他双眸紧闭呼吸平稳,似乎是已经睡着了。
看见华无拘这样毫无防备的睡颜,容锦桓一时间有些失神。这些日子,华无拘被梦魇所引出的心魔折磨着,已经许久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了。即便是他一直强撑着不说,但日渐憔悴的面容和眼底的淤青也是骗不了人的。他也是寻遍了各种安神的方子无果后,才决定来这锦来城找墨家帮忙的。
如今华无拘能得片刻浅眠,先前还觉得不应该跟着兆子为管闲事的容锦桓,心中竟然生出几分欣慰,连带着对兆子为的厌恶也少了几分。他收回了给华无拘的针,感觉困意又上来了,又给自己扎了一针。这一阵比上一针下的还要深,疼的他身上都出了一层冷汗。
他就这样熬着,熬了许久,正以为今夜什么都不会发生的时候,那一直守在他们卧房外的丫鬟推门进来了。容锦桓赶紧闭好眼睛调匀呼吸,看上去就跟睡着了一般。丫鬟盯了片刻,确认无误后,便蹑手蹑脚的出去了。
不一会儿,便又有人来了。
容锦桓常年使用暗器,耳力和直觉都超出常人,一听脚步声的轻重就知道,来的是两人。而且不是旁人,正是这甄小姐跟二管家。
两人来到门外并没有立刻进来,而是商量了一下:“小姐,我先进去吧。这两个都是修仙之人,万一有所防备装作假寐,您就有危险了。”
“也好。那就有劳二管家了。”
容锦桓一听,这两个人还挺狡猾。紧接着,二管家便拿着火折子,推门进入里屋。在拉开两人床上的纱帐后,仔细的看了片刻,便伸出手向华无拘袭去。
此时容锦桓的汗毛都梳起来了,要不是还没从他身上感觉到杀气,否则他手里灌满灵力的金钱镖就飞出去了。
这二管家抓住了华无拘头上束发的白玉簪,又掀开被子解下了他腰间的玉佩,便又去摘容锦桓身上的东西,嘴里还念念有词道:“这两个倒像是大户人家的少爷,比小姐看上的那个穷鬼要有货多了。”
容锦桓身为星月宫唯一的继承人,从小是被他爹捧在手心里养大的,何时受过这等闲气,心中将这混账东西骂了个千八百遍。摸完两人身上的东西后,这二管家看见容锦桓死死的攥着拳头,以为他手中握着的是什么重要宝贝,便抓住了他的手,准备打开一探究竟。
而容锦桓手心里握的并不是什么宝贝,而是他刚刚用来提神的银针。要是被他看见了,装了这么半天就露馅儿了。正当他想着怎么样在才能不被发现时,外面的甄小姐问话了:“二管家,他们两人可是睡熟了?”
这话来的及时,让容锦桓松了口气,他趁二管家不注意赶紧藏好了暗器。
“睡熟了。”二管家赶紧出去迎甄小姐进来,“这冥先生给的曼陀罗花粉,从未失手过。先前咱们不是也在姑爷身上试过了,对付修仙之人也好用,与常人无异。说到底,这修仙之人也是人,并未比寻常人高贵什么罢了。”
甄小姐没说什么,只叫他先下去望风。
随后便解下了自己身上披着的斗篷,露出里面形同枯槁的身躯和一双干枯尖锐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