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如他不明白为什么沈云依明明有机会活下来却毅然决然走上死路,
他也不明白陆尘远明知道这世上没有鬼、没有魂,更没有投胎转世一说,为什么还要有这么一问。
不过……
“喵……”穹宇抻着四条腿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你觉得有,那就是有吧。”
看日升日落,观云卷云舒,
时间就像握在手中的那一捧沙,不知不觉已流逝大半。
等到第四天,邓季同登门拜访,
陆尘远总算振作起精神来,接待客人。
邓季同带来了三个方方正正的盒子,黑檀木制成,表面干干净净,简洁到了极点。
陆尘远望着桌上的盒子,缓慢地眨了眨眼睛,干涩的喉咙摩擦出粗粝的声线:“这是……”
邓季同没有回答,而是另提起一件事:“灭门惨案已经结案,丐帮弟子的尸体,除了长老吕震之外,都已经被杜瑞领走了,不日就会下葬。”
“是吗……入土为安,也好。”
陆尘远缓缓点头。
那这三个盒子里装的,就是沈云依、江振宇和吕震的骨灰了。
他慢慢地、一点一点的打量过去,在盒子最不起眼的角落里看到了三个人的名字。
邓季同的目光扫过自己带来的盒子,“这些,就拜托陆兄了。”
他如今公务缠身,来拜访陆尘远的这半天都是忙里偷闲,东西送到之后就得赶紧回去接着忙。
陆尘远送走了邓季同,复又坐回桌边。
邓季同这次留下的,除了三人的骨灰,还有沈云依写给他的一封信,以及一份洞庭的地图。
沈、云、依,
陆尘远静静地看着信封上的这三个字。
距离那个晚上已经过去很多天,他心中的那处空缺依旧没能补全。他的意识和身体好像成了两个彼此交融又毫不相干的东西,身体在吃饭、赏景、睡觉,兢兢业业过好每一天,被困在躯壳中的意识却只想两眼一闭什么都不管。
久等不到陆尘远,莫影寒来到堂屋,看到了静坐的身影,三个木盒,和摊开在桌上的信纸,
他顿了顿,压下心中翻涌混乱的思绪,轻轻走了过去,眼睛往桌上扫了一圈,已是猜出个大概:“公子,我们要启程了吗?”
陆尘远恍然回神:“是,去洞庭。”
答应过沈云依的事,他一定会办到。
或许,等到这最后一桩事情了结,他就能真正放下呢。
一路向西缓行,从颍川到洞庭,大黄马拉着马车,走了小半个月。
沈云依送来的地图上详细标注出地形和方位,让陆尘远和莫影寒几乎没走冤枉路就找到了地方。
那是一个位于太湖东南一隅的山林,山林掩映的地方有三座相邻的木屋,窗口正对着广阔的湖面。
屋前是一小片空地,被人悉心除去杂草,修茸平整,周围零零散散有一些剑气劈砍的痕迹,似是修习武艺剑术的地方。只是主人家久去不归,泛黄的树叶落了一层又一层,难免看着萧条些。
木屋的背后,陆尘远还找到一条延伸向山里的小道,用沉木铺出向上的台阶。
拾阶而上,路的尽头是半山腰的一处平台,一座矮亭坐落于此,亭中摆放着一张石桌,两只石凳,桌面上用白色的线刻着十九横十九纵的棋盘,在桌子的一侧放着两个棋盒,一为黑,一为白。
陆尘远坐在石凳上,一擡眼,水光粼粼的湖面尽收眼底。
他起身轻轻拂去桌上的枯叶,仿佛能够看到一高一矮两道人影结伴于此,黑棋白子在纵横交错的棋盘上你来我往,那二人低吟浅笑,间或擡眼眺望那辽阔又平静的太湖,
岁月静好。
微凉的山风拂过矮亭,吹得落叶沙沙作响,也吹散了眼前一场幻梦,虚幻的人影化作交缠的两片枯叶,乘着风不知去向。
斯人已逝,回到这里的不过是一捧黄土。
“公子……还好吗?”
陆尘远恍然惊醒,飘荡在半空中的心一下子落到实处:“我没事……阿影,我们回去吧。”
两人回到木屋前,从马车上取出那三个盒子,在看得到太湖的地方葬了下去。
陆尘远拍开酒封,以一碗清酒敬长眠之人,
人世多烦忧,何妨早归去?
愿九泉之下再无纷扰,愿逝者得以安息。
而他……终归要继续走下去的。
席地而坐,路尘远仰头灌了自己一大口酒。
这些酒是他从这附近的酒家买来的自酿米酒,味道甘甜清冽,往常喝上十坛都不算什么,如今不过是一碗下肚,他却醺醺然已是有些醉了。
陆尘远晃了晃昏沉沉的脑袋,眼前的天光水色都化作入喉的苦酒,辛辣得很。
那些积压在心底多时的惆怅和不痛快终于找到了出口,一
楠砜
股脑涌了上来,叫醉酒的人不吐不快,
“……阿影,要是这真的只是一场游戏,那该多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