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心里骤然升起一丝委屈,长长的眼睫轻眨了眨,红唇紧抿,她从清晨等到晌午,又等到日头有些落下,终于坐不住了,唤来自己贴身的侍女,与她说,“去姜府寻姜谣,就说我有事请她过来一趟。”
姜谣今日没有出门,正躺在软榻上百无聊赖地翻滚,接着便听见有人传来消息,说是宋府的人来找她了。
骤然听见宋府二字,姜谣顿了顿,在要强还是要媳妇儿中艰难选择了三秒,起身往外走。
女子会武,身形利落轻盈,片刻就到了府外,然后跟着那宋家来的侍女去了宋家。
她心中其实有些忐忑,从来是她主动黏着暮云,暮云可从未请人来唤过她,所为何事?
是真有要事,还是为了昨日的事?
想到昨日这人绵软的模样,姜谣心口忽然有些热,脚步也更快了,后头侍女几乎要追不上,被远远甩在身后,只听得一句,“你慢慢来,我先过去。”
她听到这话后也算轻松了,起码这位小姐不会怪责她走得慢。
姜谣紧赶慢赶,一阵风般消失在街上。
自那日被宋暮云说后,她没再爬过墙,都是走正门进去的。
今日亦是。
只是进去时正好碰见在花园赏花的宋夫人,她出于礼数上前行礼,却听宋夫人忽而温和说,“姜小姐,昨日是你跟云儿在一起吗?”
姜谣愣了愣,下意识答应,“是,伯母,怎么了?”
宋夫人摇头,“也没什么大事,只是昨日云儿喝了酒回来,犯了家规。”
姜谣脸色微变,怎么还是被发现了,宋夫人不会真罚她了吧?
可宋夫人看起来这么温柔!
“我只是想请姜小姐帮个忙。”
姜谣不自觉问她,“什么忙?”
“日后若姜小姐再与云儿一同出去,希望你能护一护云儿,也管着她些,叫她莫要叫她再喝酒了,女子家家的,怎能喝酒呢,还是与一群男子喝,于名声也有碍,姜小姐,你明白吗?”
再次见识到宋家的规矩,姜谣嘴角抽了抽,但念在这是暮云尊敬的母亲,她未来的丈母娘份上,还是答应,“好,我以后会看着她,不让她喝酒的。”
听她承诺,宋夫人心中才放心些许,含笑点点头,又问,“昨日是你送云儿回来的吗?”
问到这话,姜谣就有些不好意思了,尴尬挠头,“额,对啊,昨日她喝醉了,我就送她回来了。”
“是你就好,可昨日门房说云儿没从门口回来,你是从哪带她进来的?”
姜谣:……
“这,这这……”
她硬着头皮不知该作何回复,亦不知自己说的话会不会致使暮云遭受责骂。
直到宋夫人见她迟疑,了然般道,“姜小姐放心,无论你们是如何进来的,我都不会怪罪于云儿。”
规矩人家最是一诺千金,姜谣闻言心中果然放心了些,这才道,“是我带着云儿从围墙翻进来的,这样,这样更快些。”
比起暮云被责骂,她情愿将罪责都揽揽到自己身上。
饶是宋夫人已做好准备,可听姜谣说出实话时,眼角还是忍不住抽了抽。
翻墙,这是如她们一般的规矩女子一辈子都不会做的粗鲁行径,若叫人看见,是极毁名声的。
云儿竟也不拦着些。
若叫宋夫人来看,暮云与姜谣性格一个淡如秋水,一个动若脱兔,实在是不适合一起玩。
奈何她夫君说姜家姑娘是极靠得住的,有她在,京城无人敢欺负云儿。
宋允骞到底为人太过刚直,在朝廷上得罪过许多人,也时常累的家中小辈遭人挤兑。
确实能有人护着更好些,想通后,宋夫人又扬起温柔的浅笑,果真没有责怪,“原是如此,虽然你平日里喜好武功,但还是要小心些,莫要伤着自个儿,好了,快去吧,云儿正等你呢。”
府里下人出门都要同管家报备,宋夫人自然知道是宋暮云唤的姜谣前来。
至于为什么主动叫她过来……
宋夫人笑的无奈,大抵是想告状吧。
她今日确实罚的有些重了。
也是为了叫她日后别再那样荒唐,但她心中或许会有委屈。
姜谣告别宋夫人,大步往宋暮云的院子走。
很快就到了。
只远远站在院子口,便能看见坐在石凳上的女子,敛眉垂目,一派安静闲适。
她忍不住开口唤人,打乱那幅美人图,“暮云。”
坐在石凳上的女子骤然擡头,姜谣看的分明,她一开始擡头看她,眼里分明满是惊喜,下一秒,所有惊喜都被收回去,转而变成平日里清冷矜持的模样。
姜谣:……
你还有两副面孔呢。
“你来了。”
……
更加无语,但姜谣也没说什么,大摇大摆走进去,在宋暮云对面坐下,熟练的为自己倒了一杯茶,随后问宋暮云,“命人叫我过来,是有事找我?”
宋暮云攥了攥自己没上过药,还有些红肿的掌心,方才勾起一点的唇角落下去,声音有些滞涩,“没有事就不能叫你来吗?”
姜谣:???
她几乎瞬息想到了昨夜哭唧唧的暮云,连忙坐直身子,握着杯盏的手紧了紧,连带着声线也紧上许多,她说,“有话好好说,你可千万别哭。”
她招架不住的!
宋暮云神情微顿,擡头看着姜谣,语气又恢复平静与淡然,“谁说我要哭的,你误会了。”
见她又这样冰冰冷冷的,姜谣脸上的紧张消失,人也变得有些无所谓起来,耸耸肩,“哦,那你找我来有什么事?”
她问的这般急,好像没事就不能找她一样,可分明之前她总来她这,一赖就是一整日,从不急着走。
宋暮云心下有微微不悦,红唇轻轻抿着。
在等待的时间里,她早为自己寻好了理由,缓缓开口,“昨日之事,多谢你送我回来。”
姜谣脑门缓缓打出一个“?”
“你谢我还专门把我叫过来谢的?”
从未见过这种感谢人的方式,正常不应该是她亲自登门谢她吗?
宋暮云素来聪慧,这一次却难得没有思量周全,整个人坐在那被说愣了,身形微僵,脸侧也泛上一丝薄红,偏了偏头,“总之就是多谢你送我回来,我日后会再登门拜访的。”
不对,有古怪。
姜谣怪异的看着人,又问,“你确定找我来只是为了说谢谢?”
小姑娘摇摇头,“也不是全是。”
“那还有何事?”
她敛眉,似在沉思,却不自觉将烂红的掌心放到石桌上,像是思虑的深了,无意为之。
姜谣一向敏锐,几乎是片刻就发现了她掌心的红色,于是瞳孔地震,方才故作无所谓的纨绔姿态尽数消失,她盯着宋暮云的手,发现自己还是喜欢她的紧,关切她的紧,也是,昨夜为了她,她都与父亲吵架了,怎么可能不喜欢她。
就算是故意装出的不喜欢,也维持不了多久,看见她似乎有伤,便溃败的更快了。
“你手是怎么回事!”
宋暮云头一次故作姿态,想叫人关切一二,还有些不好意思,耳朵尖泛上浅浅的红色,藏在乌黑的发丝里,她指尖蜷了蜷,没等手收回去,就有人急着将她的手腕圈住,另一只手近乎小心翼翼的捧着她的手,眼里甚至有些怒意,“被人打的?谁欺负你了?”
她关心则乱,伤在掌心这样的地方,除了宋家两位长辈,还能有谁?
可她没有发现,仍对那个不明身份敢欺负人的坏东西报以仇视愤怒,对宋暮云伤着的手却又极近温柔,甚至拿到唇边去吹了一下。
宋暮云清冷的面容微微缓和下来,轻声与她说,“昨日我饮酒的事被我娘发现了,这是她罚我的。”
……
“你说,你手上的伤是宋伯母打的?”
姜谣简直不敢相信,方才花园里遇到,宋伯母分明很温柔啊,怎么会对人下手这么狠?
“嗯,家中有规矩,女子不可饮酒,也是我坏了规矩,挨罚也是应该的。”
她擡起一双偏清冷的眸子,静静看着姜谣,偏偏姜谣读出了她的委屈,亦心疼她的委屈。
此时她早已忘了暮云所谓找她来的另外一件事,只顾着她手上的伤。
幸好没有破皮,但也有些不好,说明伤在里面,难养。
姜谣的心一软再软,语气一柔再柔,到最后心疼的几乎要溢出来了,说出口的话却还是训她的,“明知道喝了酒会挨罚,为什么还要喝,嫌自己过得太舒服是不是?”
宋暮云低声说,“我不高兴,所以才喝的。”
姜谣晃然想到她昨日似乎说过的话,当时她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她仿佛说的是,你不理我,所以才喝酒的。
武将的脑子难得清醒一回,不高兴,所以喝酒,不理她,所以喝酒,等于,她不理她,让她不高兴了,所以她喝了酒。
竟是她的原因,原来昨天她耳朵没问题啊!
她真听见了!
姜谣几乎控制不住自己上扬的嘴角,双眼也亮晶晶的,片刻,又做作的轻咳一声,“以后我看着你,一次也不让你喝。”
宋暮云眼睛微亮,这无疑是告诉她,她以后还会一直跟着她,就跟从前一样。
小姑娘眼角眉梢都带了点笑,但只有一会会儿,很快便被其强行压了下去,尖细的下巴微微点了点。
还顾着范儿呢。
姜谣没注意这些小细节,反正她本来就这样,她只是紧张的钻着人红嫩的手心,皱眉,“好像没上药,都没人给你涂药吗?”
药是宋暮云说过不涂的,眼下忽然被问到,自然要扯个理由掩盖过去,“我以为它会好的很快,就没麻烦她们。”
接二连三的说谎,已叫她藏在衣衫下的嫩肉粉到不行了。
是羞的。
“这怎么能是麻烦呢,上了药也好的快一些,不然谁知道猴年马月能养好,快叫人给你请大夫开药。”
“我有散淤血的药,这就让她们拿。”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关切,宋暮云显然很满足,手上的伤也是时候该处理了。
小姑娘让侍女帮她去取药,然后看着姜谣仔细的为自己上药,一处一处都要抹到,尽显体贴。
最后还用细棉布缠了两圈,叮嘱她不许碰水。
刚说完,宋暮云的另一只手擡起来,握着的手指摊开放在桌面上,她神情有些无辜,歪了歪头,提醒般说,“还有一只。”
姜谣:……
神色复杂,“伯母就不打算留一只手让你吃饭吗?”
伤了两只手,还都伤的这样狠,姜谣看着都不忍心了,宋夫人是暮云的亲娘,竟这般狠心严厉,不就是喝了点酒,教训几句就好了,犯得着动手吗?
还两只手都打!
她想起爹娘说宋家规矩重的事,若暮云……真被她哄到手了,伯父伯母不会打死她吧?
姜谣骤然有些担忧,即使她还没把人哄到手。
宋暮云声音淡淡的,好像毫不在意,又好像早就习惯了,只说,“规矩如此。”
“规矩也是人定的。”
她声音有些闷,看起来不大高兴,宋暮云看出她眼底几乎压抑不住的心疼,她在心疼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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