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江言闭着眼,可是耳边却传来一阵大过一阵的爆仗之声，震耳欲聋，她坚持不住虚着眼睛看上一眼,只见一阵烟火从台上涌出。
烟火将散的时候才看到六个人从里面出现，都披着头发，戴着头巾，身上有着诡异纹身,穿着青纱短打，肚子上用一块锦绣带子围着。
而被他们簇拥在正中的第七个人正是那骷髅，他手持白旗,拿着刀，开始和周围人互相格斗击刺,作破面剖心之势。
“……”
江言悬起的心没来由的就落了地,就这吗这节目无聊得连春晚都不要啊！
可四周人却看得极为兴致勃勃,叫好声不断出现。
江言把视线移动到那些观众身上，这一看，却让她顿时冒了一身冷汗。
一开始她看到的周围人都做唐人打扮,而此时四周却开始慢慢聚集起一些宋人。
这在江言所有阅读里都是从不曾出现过的场景。
在其他阅读的时候，每一个场景都是当时真实发生过的事情，是一种情景再现。
可江言敢肯定,现在这绝对不会是真实发生过的。
除非是在横店影视基地……
江言忍住心里那点惊疑不定跟自己开了一个小小玩笑,可是却完全笑不出声。
她几乎能听到自己胸腔里心脏怦怦跳的声音。
毕竟这一切细思起来太诡异了。
不管是app不能顺利读取这幅画的信息，还是阅读模式并没有提醒这个阅读章节的异样,都说明了这幅画的特别。
而这种特别就代表了危险。
江言沉下心神，目光落在身边一个宋人的身上,问出了和之前问唐人的同样问题：“这是在演什么啊”
“百戏啊，幻术戏和悬丝傀儡戏。”
得了答案,江言再次看向那台上，就见台子上的大傀儡已经提着丝线操纵起那小傀儡做出各种情态了。
每个朝代的人看到的是不同的那这里单单就只是一个时空交汇
不等江言继续思考，她就听到了一个小女孩咯咯咯的笑声。
那声音她有些熟悉，明显就是今天和她见过一次的晓晓！
江言一怔，顺着声音看去，就见晓晓正站在戏台最前面，她正伸着手和那小骷髅互动。
“……”
这模式到底什么情况居然不是她一个人在这里
江言从人群里往前挤，好不容易到了台边，她半蹲下身体，拉了一下小女孩的裙角：“晓晓。”
晓晓惊讶回头，脸上露出更大的惊喜：“大姐姐，你也来看表演吗”
不，大姐姐是来受惊吓的。
“猫猫没有来吗”
说着晓晓开始东张西望，江言欲哭无泪，她也希望这时候玄哥在啊！
她擡手按住晓晓肩膀：“那我现在带你去找猫猫吧”
总之先带着她远离骷髅为好。
晓晓脸上露出一点为难，看了看江言又转头看了看在表演的小骷髅，最终好似下定决心一般地摇了摇头：“对不起大姐姐，虽然我很想去找猫猫玩，但是我先答应了这边的邀请的，小朋友要信守承诺的。”
她说着还捏紧了小拳头，一副宣誓的样子。
“……”
很萌，到底咱们换个地方萌好不好
江言决定干脆抱着孩子就跑算了，可是她正准备实施的时候，就见那只骷髅手伸向了她。
透着一股寒气。
她下意识就要跑，还不忘把晓晓搂紧，反正她也不是第一次在阅读模式里逃命了，这次不过是多个“负重”而已，她可以，她能行！
可是她刚一拔腿，就发现自己好似被什么禁锢住了，动弹不得，她下意识把怀里的晓晓的头给护住，下一刻却发现她重新回到了台前那几把木椅上。
本该在她怀里的晓晓双脚在椅子边晃晃荡荡，小手还在不断拍。
而她……江言看着箍住她腰的两只手骨，差点没有厥过去。
逃不了，或者说根本不让她逃。
江言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又问了一声：“晓晓，你没事吧”
晓晓仰头看向她摇了摇头：“大姐姐刚才是在逃票吗”
“什么票”
晓晓煞有其事：“就是没有买票就来看表演，然后心虚要跑，不过大姐姐完全不用担心哟，来看表演的都是被邀请的呢！”
邀请
江言正在品读这两个字，就听旁边传来一声格外小的咒骂声：“什么鬼东西！早知道这是真的我就不来了！珍珍你没事吧”
江言偏头看出，发现她旁边的长椅上坐着的正是她在船上遇到的那对神棍父女。
不止是他们，几乎今天大厅里所有“能人异士”都坐在了这里。
比起江言只是被手骨箍住腰，其他人更惨，有的被整根手骨穿腋下环住，有的下半身被两条腿骨压住。
最惨的莫过于那个神棍爹，他直接整个坐在了一具白骨怀里，被搂抱得严严实实。
他女儿倒是只是手腕脚腕被手骨抓着而已。
难道这是根据每个人逃跑情况来的不过这个还有待论证。
但是这下江言更能肯定了，这已经不是什么阅读模式了。
按照晓晓的话来说就是他们被骷髅“邀请”了。
可是把他们这些人“邀请”来的目的是什么
江言又转头去看了晓晓，她倒是没有受到半点禁锢，木椅子上甚至还铺了软垫。
这就是所谓的席了吧。
反正也跑不了，江言索性鼓起勇气再度看向了戏台。
她开始催眠自己：就当春晚看吧。
也许是春晚效力太高，江言一看就忍不住又想吐槽了。
这戏码确实太无聊了！
那骷髅的一些把戏都太老套，放到现在连小学生都不屑看了，怪不得就只能骗骗三岁的晓晓了。
等等……
江言问晓晓：“你觉得这个表演很好看吗”
晓晓用力点头：“嗯！超级——可爱！我还准备带同学一起来呢，可是妈妈这周不让我去学校了。”
“……”
幸好你没去啊，你要是带一堆同学来，他们家长得急疯了。
不过得了这个答案也让江言确定了，他们这一群被“邀请”来的人里，也许只有晓晓和那群唐人宋人一样，觉得这表演好看。
难道这骷髅真是让他们来看表演的
只有觉得好看的晓晓在这个空间里是自由的，所以这个骷髅很在乎观众的反应
江言心里升起一丝狐疑，一个想法冒头，她决定稍微试试，但是……
她不敢。
她看了看身边的晓晓，这不行，让小女孩冒险她可是罪该万死！
最终她目光落在了另一边那神棍身上，毕竟他刚还有力气咒骂，看起来也不算是多害怕。
更重要的是他身上禁锢最多，估计是最想跑的。
江言擡脚轻轻踢了一下他脚背，然后问：“想出去吗”
她声音不大不小，周围的那几个也都能听到。
这也是她的猜测，她刚才叫晓晓走的时候，骷髅并没有做出什么反应，只有她真的做出要跑的行动的时候，她才被抓了。
所以，只是说话的话骷髅应该是不会管的，当然这也是她尝试的一环。
果然她这么一说骷髅没有任何反应。
那几个“能人异士”却明显倒抽一口气，不过注意力却也都集中到了这边。
那神棍爹看江言一眼：“你有办法”
江言坦然道：“一个尝试而已，我也不知道后果是什么。”
她不想在这种事上骗人。
神棍爹看一眼身旁的女儿，一咬牙：“你说！”
虽然是个骗子，也还算是有点良心了。
江言继续道：“你一会儿就大声对看台上的骷髅说这个表演过时了，太难看了。”
“……你们别乱来！要是把这鬼惹怒了怎么办”
“对啊，我们连不看都不行，你还要去说不好看，是找死吗”
“你们找死不要拉上我们！”
其他“能人异士”直接反对起来。
江言看也不看他们一眼，只说：“那你们有其他办法吗没有就闭嘴。”
她确实是在赌，可是除了这个她想不到可以马上叫停一切的办法了。
表演不停的话，他们肯定是不可能离开的。
一句话把这人堵回去，江言再次看向那神棍爹：“我也没有把握，你要是愿意……”
“爸，你还是别……”
“横竖都是一刀！试！”
那神棍爹瞪了一双眼朝着台上骷髅大喊一声：“你这什么破节目，太难看了，我在台上撒把米，让公鸡来啄，花样都比你新，下去吧你！”
“……”
江言默默给神棍爹竖起一个大拇指，不愧是跑江湖的，就是比她会骂。
随着神棍爹这一句怒吼，江言敏锐地察觉气氛变了。
本来人山人海的观众瞬间从他们周围消失，四周一下子安静下来。
陷入了一场诡异的无声里。
骷髅站在戏台上，垂着头好似在思考什么，目光却是看向了江言。
江言一阵心虚，不是吧，还找“罪魁祸首”算账的吗
而剩下的依旧被留在观众席上的其他人心也都悬到了嗓子眼。
时间好似突然定格，骷髅站在台上一动不动。
而这时江言的app突然跳出来提示。
【本章阅读结束，馆长将在十秒后弹出。】
什么阅读啊！app你搞清楚一点，你系统被骷髅入侵了啊！能不能请个高级一点的程序员啊
不过……也好，至少暂时结束了。
江言趁着读秒的空档对着身边其他人道：“好了，可以出去了。”
说完她的余光不自觉瞥向那骷髅，却从那两个空荡荡黑漆漆的眼眶里发现它依旧在看着她。
“……”
你别过来啊！
不过，那个骷髅好像不是在生气。
下一秒，读秒结束，江言被弹出。
“啊！真的有鬼啊！”
江言一睁眼，就听到别墅里传来了不知道是谁的惊声尖叫，她估摸着应该是那几个和她一起被“邀请”的能人异士其中之一。
江言没去管那叫声，而是一把抓住了面前的黑猫：“玄哥！咱们APP是不是该杀毒了都被人家病毒入侵了！”
黑猫听完了江言的描述之后看向了她的眼睛，他擡起爪子，凌空一抽，从江言眼睛里抓出来一道银色丝线，利爪一下把那丝线扯断，在江言惊疑不定的眼神里淡定说道：“最低级的幻术罢了。”
“所以阅读模式里的异常是因为被幻术覆盖了”
江言还想问什么，就听门外传来很大动静，整个别墅的人都起来了。
她想了想，还是开了门，不过这次江言默默地把黑猫推到了最前面。
门外，那些和江言住在同一层的“能人异士”们都提着行李开始往外走。
郑士兆站在楼梯口一言不发，而郑琳抱着一脸懵懂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晓晓红着眼眶，一看就是哭过。
那对父女也在其中，那神棍爹看到江言停了一下脚步：“刚才谢谢你，不过你也赶紧走吧，这浑水趟不得，这可是来真的！”
不等江言答话，郑士兆长长叹了一口气，然后说：“江馆长，你本来也……还是走吧。”
江言看着晓晓，她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是却已经被大人们的情绪感染到了，小手紧紧攥着妈妈的衣服。
江言走上去，把黑猫凑向她：“要摸摸吗”
晓晓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
小孩子其实最是敏感，她现在应该已经隐约察觉到了她外公和妈妈在为她担心。
江言擡手轻轻捏了捏晓晓的脸颊：“刚才看表演的时候不是很开心吗没事的！下次姐姐再陪你去看。”
这话一出，郑士兆和郑琳脸色都变了。
江言却拉着晓晓的手去摸黑猫的头：“你没有做错什么，你就是看了几场你喜欢的木偶戏而已，对吧”
晓晓看了看她妈妈，又看了看外公，不敢点头。
这下两个大人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行为吓到了孩子，马上也跟着说：“对啊，晓晓，没事的。”
有了几个人的安抚，晓晓这才放松下来，她肉乎乎小手在黑猫身上轻轻摸，又悄悄地捏了捏耳朵，怕捏疼了猫猫，又凑过去吹了吹。
黑猫痒得抖了抖耳朵。
晓晓一看更高兴了，江言索性把黑猫放到晓晓脚边。
“你和猫猫玩一下好吗姐姐和你妈妈他们说说话，一会儿就来。”
有了猫，晓晓立刻点头如捣蒜，乖巧立正。
而郑士兆和郑琳交换了一个眼色，又让管家照看好晓晓，这才请江言进了郑士兆的书房。
书房门一关上，郑士兆立刻开口：“你也看到那个鬼了”
“这已经不是我第一次请这些“能人异士”来家里了，一开始请的香江那些大师，也是住了一晚他们就跑了只说让我另请高就，最后还是我们相熟那个告诉了我情况。”
“后来我就去世界各地请人，结果都是一样的。”
“江馆长，今天我很感谢你安抚了晓晓，但是你不懂这里面深浅，我也不能害了你，你还是走吧，这酬劳我也是会给的。”
江言看向两个人摇了摇头：“我觉得我可以试试。”
她低头看了看APP上那个属于《骷髅幻戏图》的执念果实的进度条，当前进度为百分之一。
这基本上已经能够确认这不是鬼，而是那幅画的精怪了，毕竟如果是鬼，不可能让APP开阅读模式的。
只是这精怪有些不一样而已，就和猫哥说的一样，他擅长幻术，就和图莲花之前很会诅咒一样。
如果说其他文物的阅读模式是他们不经意的被动展现，那这个《骷髅幻戏图》就是主动在展现他想让人看到的。
这也就是说，只要江言能解决掉他的执念，那么这一切都会结束了。
她想试试看。
郑士兆惊讶道：“你会捉鬼”
江言摇头：“不会。”
郑士兆张嘴又准备说什么，却被江言抢了先：“郑总，你现在也没有其他办法了，不如让我试试。”
一旁郑琳也擦干了眼泪，她虽然在晓晓面前是个很慈爱温柔的母亲，可是对外其实也是一个商界女强人。
她看向江言：“你有几成把握”
江言继续摇头：“不知道，所以我也只是说试试看。”
毕竟这幅画太诡异了，她可能不能从阅读模式里得到太多的信息，更多的应该是要靠“课外阅读”了。
或者说是靠猜。
所以她也没有把握。
听她这么说郑琳却笑了：“你要是说你有把握我反而不会相信了，好，那就麻烦江馆长你尽力试试，你想做什么我们郑家都会全力配合你！”
为了她女儿，她这是打算放手一搏了。
江言看了看她，然后说：“我要《骷髅幻戏图》现存的所有资料。”
※
江言看着面前一堆又一堆的资料，以及在旁边”待命”的几个香江大学找来的学者，她不由感慨，真不愧是钞能力啊。
短短半天功夫，郑士兆和郑琳两人就给江言找来了一堆《骷髅幻戏图》的历史资料，还附送了学者下场解读。
全面得江言只能干巴巴点头。
不过现在可没有多少寒暄的功夫，因为江言无法确定下一次进入阅读模式的时间，如果按照晓晓所说一般是晚上的话，那可能今晚还会有，她必须争分夺秒。
江言坐下开始认真阅读起来。
她要找的是骷髅幻戏图的执念所在。
江言最先开始看的是各种评论家对于这幅《骷髅幻戏图》的评析。
一说：这画和中国道家的齐物、乐死，佛家的寂灭、涅檗有很大渊源。
另一说：这画展现的当时时代背景下路歧艺人的艰辛。
江言把这两个说法的文献都看了好多，从古人到今人的几乎都阅读了一遍。
她其实更倾向于第二个说法，毕竟南宋战乱多，世道艰难，小人物们就更艰难了。
而画家李嵩又是普通老百姓出身，画的其他风俗画里也多是市井小人物。
只是，这怎么看都不像是骷髅幻戏图的执念所在啊。
如果执念真的是艰辛的话，那他不该贪婪一点吗怎么还会缠着人看他表演呢
江言从文献里擡起头，双眼无神，她觉得自己今天的脑细胞以后死到临界点了。
她刚伸了一个懒腰，就见书房的门被一只手推开，晓晓探头进来，一双大眼睛扑闪扑闪，她擡起肉乎乎的食指抵在唇边示意江言不要说话，然后才蹑手蹑脚地走了进来。
江言看着一副“做贼心虚”样子的晓晓忍俊不禁，她把晓晓捞怀里坐下，故意配合地小声说：“你怎么来了啊”
晓晓从衣兜里摸出一块巧克力递过来：“妈妈说姐姐好辛苦地在帮我，所以我把我之前藏的宝藏送你！谢谢姐姐。”
江言看了那块巧克力，心软得一塌糊涂：“姐姐不是在帮你，姐姐其实是在……唔，帮你的朋友，所以宝藏你还是自己留着吧。”
晓晓没有去接巧克力，反而垂着头说：“姐姐觉得小骷髅是我的朋友吗可是妈妈和外公都好像很害怕他。”
江言想了想，拍了拍晓晓的背：“这个姐姐不能帮你判断，因为朋友是你自己交的，应该由你自己判断。但是如果你的朋友伤害了你或者别人，那就不能算是朋友了。”
听完这话晓晓立马笑了：“那小骷髅就是我的好朋友！他只是想大家去看表演而已，没有伤害任何人。”
真的只想让人去看他表演
晓晓天真的话直接如一盏明灯一样把江言给点醒了。
对啊，她之前走进死胡同了啊！
她一直查阅的方向都是别人对这幅画的看法和分析，她看到的是别人眼里的这幅画，永远都是衍生意义大于本身。
她却忽略了这幅画里面人物的本体，那是一个幻戏师，是个路歧人。
这个路歧人最想要的是什么
在昨天晚上唐人宋人嘴里，她得到了几个关键词，那就是七圣刀幻术和悬丝傀儡戏。
江言比对资料发现，这两个都是在唐宋时期流行的民间表演，在宋朝时甚至被列入百戏之中，是当时最为时兴的娱乐表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