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金之吻
歌声渐起。
阿溪漫不经心地托着下巴,食指轻轻地敲着自己的腮边,露出的半张脸上肌肤吹弹可破,红唇娇艳如玫瑰。
这是元氏旗下产业中最精美华贵的一座歌舞楼,名叫云露楼,本该是异域使团包下的一整座楼,这今天却被元氏暂时借用,供给邢清漪使用。
美貌如花的舞姬们手持洁白的鹤羽扇,鱼贯而入,穿着如出一辙的白色霓裳羽衣,丝竹轻绵,像是白云翻滚,枝头飞雪,水袖轻拂。
随着歌舞,她们脚步轻快,围成一圈,随乐而舞,水袖翻滚间,美不胜收。
正中间的人影被无数洁白华美的鹤羽扇所遮挡,并瞧不清容颜。
乐曲忽然激昂,如裂帛之声,珠落玉盘,响起金戈交错之声。众人在这震撼而激昂的乐曲中,不由得屏住呼吸。
鹤羽扇旋转着,像大雪满城,像云开霁月,那人于歌舞旋转中,露出惊艳四座的面容,她手中持银剑,一颦一笑,倾国倾城。
她是这世上此刻盛开的唯一绝色,带着起舞的柔情,带着宝剑的寒意,无人可与争锋。
像是九天降世的瑶台仙子,轻盈灵动,旋转着,随着歌舞,手中的宝剑化作寒光纷飞。
近千人的宾客看众,刚刚尚有窃窃私语,心不在焉者,此刻却都如痴如醉地看着台上,除了乐曲与节拍外,再鸦雀无声。
她一步一生莲,纤柔的身姿旋转着,手上宝剑收放自如,脚下如莲花初绽,簇拥着她的存在。周遭原本貌美非凡的舞姬们此刻尽数黯淡失色,再不能吸引任何人的目光,所有人都只能屏住呼吸看着她。
元浅月在台下坐着,她离舞台极近,几乎能对上邢清漪那若有若无地朝这边投来的目光。
她在起舞,却不忘看着元浅月这边,在旋转伸展水袖,宝剑飞舞之时,她忽然朝元浅月眨了眨眼,眸光潋滟,圣洁又妩媚,端庄又风情。
旁边阿溪放下了托着下巴的手。
台上的美人旋转着,与既定的路线却有了偏移,她像是一朵绽放的迤逦牡丹,国色天香的娇美容颜上充满了柔情蜜意,手中宝剑却如白色蛟龙翻飞,端庄威严,轻若游云,脚下莲花盛放,一眨眼便落到了元浅月的面前。
在这满堂宾客,众目睽睽之前,她手持宝剑,于迤逦舞姿间,高举宝剑,剑光纷飞,骤如闪电,却又猛然顿住,遥遥指着元浅月的心口。
旁边柳氏不明所以地看着她,下意识往元浅月这边靠来,已经做好了扑过来护住元浅月的准备。
但下一刻,满堂依旧奏响的乐曲中,空中划过一道剑光,宝剑的剑锋却换了个方向,她反手握着剑柄,示意元浅月接过去。
元浅月不明所以地接下了这把美人所赠的宝剑。
邢清漪一身霓裳羽衣,站在她的面前,美丽圣洁,此刻,她的风华绝代,世无谁可争其左右。
元浅月戴着黄金面具,在台下坐着,与她对视。
在她接过宝剑后,邢清漪嫣然一笑,她俯下身,眼中含情脉脉,手指挑起元浅月的下巴,在满堂震惊里,轻轻地吻在了元浅月的黄金面具上。
这一刻,似乎时间就此凝固。
隔着黄金面具,元浅月也惊呆了,在这突如其来的冲击面前,愣愣地看着这张近在咫尺美丽绝伦的容颜。
旁边柳氏嘴巴大张,瞠目结舌,跟整个堂中的所有宾客一样,都没回过神来。
邢清漪恋恋不舍地离开她亲手所赠的黄金面具之上,手指慢慢地离开着她的下巴,欲语还休,在她耳边以暧昧的声音,又羞又嗔地问道:“想好今晚该怎么享用我了吗?”
元浅月的脸腾地一下烧起来,后知后觉,头顶能冒出烟来。
邢清漪放开手,她旋转着,像是绽放的牡丹,纤柔的腰肢却无比柔韧,水袖一甩,重新回到了舞台之上。
隔着黄金面具,元浅月摸了摸刚刚邢清漪吻下来的位置。
她的脸红透了,旁边的阿溪侧过脸,看着她。
于云母头盔下,那张近乎扭曲的脸上,粉金色的瞳孔中紧紧地凝成了一条竖线。
——这世上怎么可以有人对她的姐姐有非分之想?
那是无法抑制的愤怒和暴戾,好似毒蛇被夺走了在口中的猎物,那刻进骨血的独占欲此刻在她的身体里叫嚣,使她血液逆流,使她出离愤怒,使她接近爆发。
可她的目光一触及元浅月那黑发间珠玉般的耳垂时,却好似一盆凉水迎面泼来,顷刻将她冻结,将那些剧毒的想法打成泡沫,那些愤怒都成了被浇灭的余烬。
元浅月的耳朵都红透了。
她心中并不抗拒这个叫邢清漪的女子,她只感到害羞,甚至会有隐隐的激动。
——她的姐姐,不觉得冒犯,她只觉得害羞。
在她还没出现的时候,邢清漪和元浅月就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她们有太多她无法参与和知道的回忆。她一个半途而来的局外人,有什么资格觉得愤怒?
她从来都没有资格。
阿溪怔怔地看着她,隔着云母面罩,她站起身,走到元浅月身边,跪在她的身边,搂住她的胳膊。
元浅月还沉浸在邢清漪刚刚惊世骇俗的调戏中,脸上滚烫,此刻被阿溪突然搂住,转过头来看她:“怎么了,阿溪?”
阿溪紧紧地搂住她的胳膊,跪在她的身侧,哀求一般说道:“姐姐,以后不要赶我走好吗,阿溪会听话的。”
即使你有了别人,也不要抛弃我。
我会安安分分地呆在一个角落里,只要你偶尔想起我,能看我一眼,就好。
如果不要我,就毁灭我吧。
元浅月诧异道:“我怎么会赶你走呢,阿溪?你这傻孩子。”
她将椅子拉过来,让阿溪重新坐好,笑着调侃道:“你这孩子,我们元家这么大的家业,哪里还会养不起一个你吗?”
阿溪像是惊慌失措的孩子,紧紧地抱着元浅月的胳膊不撒手。
等到歌舞声停,柳氏这才意犹未尽地感叹道:“这样的倾城的歌舞,这样惊艳的美人,恐怕这辈子不会再看到第二场。”
在楼下乐曲节拍响起的时候,鹤念卿逆流而上,与许多非富即贵的宾客们擦肩而过,走上高楼。
一个舞姬见到她来了,朝她急切地说道:“卿卿姐,冰儿快不行了。”
鹤念卿手上提着裙摆,急匆匆而来。楼上一间充满了药味的房间里,鹤念卿推门而进。
房间里充满了令人胸口淤塞的药苦味,一个奄奄一息的少女躺在床上,旁边一个身上背着药箱的大夫垂着手无奈叹气。
其他几个身体残缺的半妖们都在旁边掩面而泣。
见到鹤念卿走过来,一个脸上落了狰狞奴印的女子过来朝她摇摇头,走到她身边落泪低声道:“卿卿姐,冰儿还剩一口气,就撑着想要见您一面。”
鹤念卿快步走过,临近床榻时,她这才放轻了脚步,继而轻轻地坐在床边,伸出手去,隔着被子,十分轻柔小心地唤道:“冰儿,冰儿,你醒醒,卿卿姐在这儿呢。”
那在床榻上,形容枯槁,病入膏肓的少女才十三岁,脸上长满了大大小小的红斑,看上去令人反胃又可怖。
她双眼紧闭,眼窝深陷,在濒死一线,神智即将涣散。
听到鹤念卿的呼唤,冰儿慢慢地睁开眼睛,她吃力地辨认了来人,这才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卿卿姐,你来啦。”
被从鹤念卿和念夫人从修士手里救下来的时候,冰儿已经被染了脏病,身上已经长满了红斑,浑身恶臭水肿不堪,甚至无法行走。